墨鲤从杂物里取了一张破苇席,盖住了他的尸体。
墨鲤慢慢直起身,风穿过破损的门窗,吹得屋内满是寒意。
“……这就是如今的世道,大夫。”
孟戚站在墨鲤的身后,眼藏杀意,唇边泛着讽刺的笑,“想活的人活不下去,除了那些作乱的,还有一味迁怒的愚民,想要匡扶正义却没有脑子的大侠。就算将整个青湖镇杀得干干净净又能如何呢,想要彻底解决,只有改变这个世道才行。”
墨大夫静默了一阵,忽然低声问:“所以你去辅助李元泽平定天下,开创盛世?”
孟戚闻言愣住,他开始恍惚,脑中轰隆隆的似乎有个声音。
“唯有民无忧,大道之行,天下为公,方是盛世之基……”
他对什么人说过这样的话?
那个人面目是模糊的,但是他站在自己面前,身边好像有很多人。
他们并肩而立,与那人一起,对着初升之日举杯共饮。
“誓镇边疆,平西凉、荡海寇、除奸邪,还世人一个朗朗乾坤!”
“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孟戚控制不住的浑身颤抖,他眼前发黑,竟是站立不住,一手扶住墙壁。
手指太过用力,竟深深扎入了砖石之内。
墨鲤见势不妙,连忙抓住了孟戚手腕,后者居然没有推拒,任由墨鲤输入灵力去调理乱成了一团的内息。
墨鲤说那句话只是有感而发,也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没料到引发了孟戚的病症发作。
孟戚双目通红,神智溃散。
只是这次他没有喊打喊杀,而是低声念叨着什么。
墨大夫凑近了听。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真真可笑,你们生而为人,是你们的圣贤自己写下的书,我信其言,与尔等共勉,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何等讽刺,以十年立皇权,十五年治天下,而后得十五年盛世,四海承平,李元泽眼中却只剩下他一家一姓的利益,忘记了何为仁义。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哈哈,舍我其谁?”
孟戚眉宇间满是戾气,狂放的内息似无垠广海上的巨浪,墨鲤的手被硬生生震开,好在他眼疾手快,又再次抓住。
孟戚这才“看”到了墨鲤。
他把自己扎入墙内的手掌缓缓抽离,指尖流出的内力生生毁去了一层砖石。
“孟戚!”
墨鲤试图唤醒眼前的人,他腾不出手去拿宁神丸,只能死死缠住对方。
孟戚倒是没有挣脱的意思,他恍惚了半晌,内息愈发紊乱,墨鲤快要压不住他了,正满头大汗的时候,忽然听到孟戚低声说:
“我没能杀他……”
“孟戚?”
“……李元泽骗了我,我一出太京,他就趁机动手。靖远侯给我留了一封信,如果君王死了,楚朝怎么办?天下怎么办?一个只对老臣动手,其他都没有改变的皇帝,还能算是万姓民众的明君吗?他们说,算。”
孟戚大笑,笑声扭曲,一抬手就砸断了墙。
墨鲤心神动摇,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秦逯教他读史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
楚元帝待民宽厚,在位三十年屡施仁政,他一生励精图治,身边更有贤臣良将辅佐。原本是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然而楚元帝老时忽然昏庸,唯恐死后大权旁落,连杀三公九侯,导致朝中人心惶惶,群臣为求自保,下意识的对抗皇权。
楚元帝一死,继位的楚灵帝根本压不住群臣,于是大肆提拔年轻臣子,对抗朝中原有的臣子,两派互斗,闹得不可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