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炎夏,烈阳灼烧着大地。
延陵县的大旱,已持续整整八个月。无水灌溉,以致农田颗粒无收。
往年收了粮,农户们紧着税供先缴上。余下的,各家勒起腰带紧巴巴的过日子,勉强能撑到下个丰收季。
暴利之下,粮商哄抬物价。杂面由起先的四十文一斗,升至二百文一斗,陈米八十文一斗,涨至三百五十文一斗,苦了一众农人百姓。
眼见仓里粮食一日短过一日,一批批年轻壮力,纷纷涌入县城亦或更远的城镇寻找生机。
年迈老者过惯了清苦日子,不拘树皮还是草根,但凡能充饥,都割了往家拿。
往日青山葱翠的山坳,现下也失了生气,放眼望去,满目枯枝败叶。
坳子里有个小村子,名杏子沟,拢共二十户百来口人。
丈宽的土坡上,苏春娘抬手遮住晃眼的日头,凝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焦黄之色,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晨起粒米未进,就被他娘钱氏拉了出来抢野菜根。腹中的饥饿感,刺得她脑中阵阵晕眩。
苏春娘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着灰白衣衫的跛脚妇人缓步跟来。
“妮儿,发甚傻,快些站起身挖。慢一步,这食就不是咱的了。”
钱氏俯身连揪几把,半埋土里的蔫软野菜根,嘴里不住催促。
苏春娘懒懒的扭动身子,看周围半里地,拉拉杂杂挤了二三十个苟延残喘的村人。
“说了怎还不动,懒手懒脚的,你爹跟你阿弟担水归家,正等着咱手里这口食呢。饿着他们,仔细回去吃挂落。”
钱氏踢开脚边坚硬的土地,又连挖几根。那头有人瞧了,悄没声地走过来也跟着挖了几下。
“去去去,这是我先瞧见的。你放下,放下,那头多的是,抢我的作甚。”
钱氏扑过去挡了一把,将食物护住。
那老妇撇撇嘴,狠狠啐去一口,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去。
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灼着,苏春娘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她咬咬牙,撑着身子爬起来,继续吃力地挖砸坚硬的土块。
苏家祖上也是自北边逃荒过来的。一门兄弟,三户人口,路上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到苏大山这辈,人口越逾发凋敝,如今只剩他一家。
家中四口人,除上头的双亲,苏春娘底下还有个幺弟。
苏贵平生来便是老两口的掌中宝,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生生将他惯成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
村里旁的年轻小伙,哪个不是十岁上就跟着家里人上山下田。砍柴耕地,样样不在话下。
苏贵平如今一十有三,连家里的地在哪个山头,他都指不出来。
晨起只沾了两口水润润嗓子,吃食定紧着家里两个男人,杂七杂八的活计苏春娘一分不少干。
连日来的饥饿困顿,扯磨着神经,晕眩间伸出舌,她尝到了唇上咸腥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感谢,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