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此前并无交集,苏大山也是老父在世时听他过一回,早将这事抛去十万八千里。
眼下听王婆子苦头婆心说的真切,率先迟疑起来,“你先容我想想。”
看出老头子有退缩之意,忙接过话道,“女人这辈子,嫁谁不是嫁。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说到底,逃不去过日子。伤了,又不是治不好。回头找个大夫好好治治,妮儿再过去照应着,定能康健。”
她抬起手臂,轻轻撞了苏大山一下,低声说:“家里多一人就多一张嘴,指着那点吃的都得饿死。那家看着条件不差,回头咱过不下去,还能让闺女接济接济。总要给贵平留条命在,才好延续你苏家香火。”
苏家香火的延续,在苏大山心里,向来是顶顶要紧的事。听钱氏说话,那杆秤,突然向苏贵平那头快速倾斜。
他撇过脸,不再看苏春娘。
苏贵平被连日来的菜根树皮荼毒得险些死去,送到嘴边的吃食,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附和着钱氏的话,同劝道:“对……我阿娘说的对。村里各家都吃不上饭了,武家还能拿出两袋米面当聘金,委实不易。他们如此看重阿姐,阿姐嫁过去定能过上好日子。爹,你说是与不是。”
“这……”苏大山眼神松动,将此事抛给一言不发的闺女,“妮儿,这是你的事,你自个儿来说。”
若真有救,按王婆子的说法,这等子好事,怎轮得到她。
那武二,想必不好了。
骨血至亲,还比不过一口吃食。苏春娘见他们互相推诿,心里无限悲凉。不等钱氏和苏贵平再行劝说,她咬咬牙,已做出了决定,“我随你去。”
日子是好是歹,总要过下去,大不了,守一辈子寡,也好比留在这个家里强些。
苏春娘走的决绝,一个粗布包袱,两件替换的旧衣裳,还有一只家里谁也不曾发现的钱袋子。
那是她往年觑了空,去山上捡菇子砍柴火换来的。不多,总共一百二十文,却是她全部身家。
临行前,她朝苏大山和钱氏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王婆子在旁不耐烦的催促,两人紧赶慢赶出了村子。
村头停着一架骡车,一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屈腿倚在车架上闭目养神。王婆子涎着脸,三两步小跑过去,喊了声,“武爷,人给您接来了。”
武怀安正正身子,偏头瞥了苏春娘一眼,轻“嗯”了声。
长鞭落下,骡车缓缓向远处行去。
苏春娘抬头,悄悄打量武怀安槐硕健壮的后背。不同于村里的粗野汉子,眼前挺直的肩脊,隐隐蓄着股说不出的力道。
身旁的王婆子陡然睁开原本合上的眼皮,低声耳语道:“这是武家大郎,衙门当差的。面样瞧着可还俊?你只管放心,二郎比他,不差。”
苏春娘面含羞怯的笑了笑,避开王婆子探过来的身子,尽量缩在车架旁,五味杂陈的看村子在眼中慢慢消失。
王婆子见状撇撇嘴,重新窝回去闭眼小憩。
车轮吱嘎吱嘎,压轧铺满碎石灰土的路面。燥热的风里,夹杂着微凉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