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聘了个伙计,要同他签三年身契。不知里头有什么注意事项,你看看,明日可帮我去衙门走一趟。”
武怀安小口抿着杯里深色的酒液,挑眉看她,“哪条街巷的,几岁何,是男是女?”
“今日去济民坊遇着的。一个小郎君,约莫十岁上,瞧着不大,带着个女娃。”
“济民坊?”武怀安弃了酒杯,“那处鱼龙混杂,你去做什么?”
苏春娘也后怕,再有下回,她定是不敢一个人去的。
“早上剩了不少吃食,倒了又可惜。想着那里大多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便拿过去与他们吃,哪里晓得这般乱。”
训诫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脱口而出成了另一番意思。
“下次再要去,喊了我,或是去后坊间找小吴一道。你一个小娘子,搬搬抬抬的活,还是找个衬手的人使唤才好。”
苏春娘半伏在桌沿,笑得气喘不定,“使不得,武都头威名赫赫,岂是我们这等升斗小民能差遣的。”
武怀安屈指,虚刮了下她的鼻端,“怎使不得,即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义不容辞。”
信手粘来的情话,打得苏春娘措手不及。实难料到,隐在正经端肃面具之下的他,究竟是何真面。
打破某种设定般,他不再遮掩,试图将完整的自己,在她面前一一呈现。无关她能不能接受,带着从容不迫的坚决。
苏春娘撇过脸,佯装没听到。
武怀安也不逗她,推走抿了半杯的果酒,端起面条,几大口吃尽。
“你歇着,我回衙门了。”
苏春娘搁下筷子,送他到门口,“不知何时才能逮住那人。”
“你放心睡,有我守在屋外,谁也进不来。”
心尖陡然一颤,苏春娘还想再说什么,叫他一把揽进怀里。
宽大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她顶上柔软的发,“等我些时日。”
经这一遭,两人心里明境似的,却不曾说开。
之间太多牵扯,最大的问题在于赵氏。如今她被接去武怀安外祖家,苏春娘不必面对,也隐隐有几分逃避的成分在。
纤细的指尖,顺凌厉的眉骨,滑下鼻端,转至微扬的双唇。
“你也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瞧这眼下青黛。白日铺子里人多,你觑着空暇多睡几个时辰,不必日日过来。”
武怀安顿时不愿走了,拉着她往门里躲了躲。俯身压向那柔软处,欲放不放的轻轻含弄。
屋外细雨密绵,丝丝道道,扬起割舍不清的愁绪。
潮意打湿了半壁微露的宽厚脊背,洇透的春衫,堪堪贴上热烫的肌里。
寒意和炙灼的冰火两重山,狂躁撕扯着他的理智。
稍一伸手,就能触碰的禁忌之地,他却只双拳紧握,交叠着将其制锢在胸前。待怀里之人,发出些许抗议,他才勉为其难放开。
“今日不值夜也可。”屋里屋外,有甚区别。
苏春娘诧异的抬眼看他,迷蒙水雾,犹如三月春波,拂过他心尖处。那滚烫的爱意,从未像此刻这般,明显且浓烈。
“我睡外间,给你守屋子。”
嗓音低沉,附着着独特的深意。他屏心静心,似一位优秀的猎手,以最虔诚的姿态,诱哄猎物进入他的包围圈。
苏春娘倏尔一笑,毫不拖泥带水的将他推开,往屋里退了几步。
“快些去吧,省得衙里找你。”
虽在意料之中,武怀安不免还是有些遗憾。再次深深看了苏春娘一眼,转身踏进雨雾。
苏春娘跟着走出几步,停在门口,朝浓黑的暗夜里喊去,“今夜落雨,不必守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