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起勇气再看了禾晏一眼,却见那女子已经侧过头去,与身边的夏承秀说话,仿佛刚刚的对视只是他一人的错觉。
许之恒又朝禾如非看去,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禾晏要是真的变成了鬼回来,也定不会放过禾如非。似是察觉到了许之恒的目光,禾如非看过来,眉头一皱,极轻微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做得太过明显。
在朝堂上,他们二人相交总是淡淡的,以免被他人发现端倪。
许之恒心急如焚,偏偏宴席还未结束,不得擅自离席,只得低着头,如坐针毡的继续这漫长的让人作呕的“庆功宴”。
文宣帝很高兴,今日喝了不少。
他登基多年,政事上无甚天赋,刚登基的头几年还好,日夜勤政,到后来,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什么本事,索性便犯了懒。他虽不出色,却也不算昏君,有朝臣照看着,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直到徐敬甫的权利愈来愈大,许多臣子密奏他要他提防徐相。文宣帝也不是不知道不妥,只是,他依赖徐敬甫已经很多年,以至于如果徐敬甫不在了,他找不到能替代徐敬甫的人。
而且徐敬甫的身份不低,这样的大臣一旦出事,朝廷必然动荡。他虽无政治天赋,但先皇在的时候,同样的事情他曾亲眼目睹。
但只要是人,都会有私心,他对徐敬甫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徐敬甫只手遮天,也动了不少人的利益。渐渐地,文宣帝知道,背后有人骂他“昏君”,忠奸不分,但他们又哪里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治国这种事又有不同,就算身为天子,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肖仲武战败,乌托人蠢蠢欲动,太子暴虐无德……种种乱七八糟的事纷至沓来,令人头疼。而如今夜这般,他做一件人人都称赞的“对”的事,已是不易。文宣帝打心眼里的高兴。
今夜一场宴席,朔京城里,最年轻有为的两个人同时被赐婚。原本楚昭与徐娉婷的亲事来看,是楚家高攀。而如今肖怀瑾的亲事一出来,便将楚昭的亲事比的不那么令人称奇了。
众人窃窃私语,禾晏这人又是打哪冒出来的。肖仲武的大儿子肖如璧,便是不顾外人眼光娶了个庶女,小儿子肖怀瑾更绝,连姓名都不曾听过,莫不是家中连个官职都没有。
倒是肖珏本人,至始自终都很平静。
林双鹤坐在他身边,恨不得立刻将肖珏拉到一边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发问,只得按捺下来。再看一边的燕贺,亦是如此,已经憋屈的要掀桌子了。
这一场庆功宴,人人各怀心思,待结束时,席上几位主角,皆是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禾晏站起身来,夏承秀还有些担忧,“禾姑娘,需不需要我陪着你一道?”她如今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人人都用计较打量的目光看着她,寻常女子多半招架不住。
“无事。”禾晏笑着谢过她的好意,“我自己出去就好。”
夏承秀便不再坚持,正要离席,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沈暮雪,但见沈暮雪脸色惨白,嘴唇已经没了半丝血色,像是个僵立的木偶,没有半分生气。
她顿了顿,终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去找燕贺了。
天子同几位娘娘已经离开,燕贺拉着夏承秀,气势汹汹的冲着这头而来,见到林双鹤,没见着肖珏,大怒:“肖怀瑾呢?还有那个武安郎呢!他们骗我骗的好苦,我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夏承秀拉了拉他,似是无言,提醒道:“武安侯是女子,你说话注意些。”
“你见过一刀砍几个脑袋的女子?”燕贺大声嚷嚷,“我不管他们是不是女子,合着他们二人耍老子玩是吗?我都快成傻子了!”
夏承秀:“……注意些,爹在这里,听到了怎么办?”
夏承秀的父亲夏大人正往这头看来,燕贺吓了一跳,轻咳一声,声音小了些,面上犹自带着怒气,攥着拳头问,“他俩人呢?”
林双鹤两手一摊:“走了。”
“走了?”燕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皇上走了后,他俩就走了。”林双鹤摇了摇扇子,“人家刚刚得了这桩亲事,日后是要做夫妻的人,你一个外人掺和什么?”林双鹤看了一眼夏承秀,笑眯眯道:“难道你还没死心,想着把禾妹妹搬到你帐中来?”
反正禾晏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叫出“禾妹妹”三字。
这话说的诛心,燕贺气的脸色发青,“你不要胡说!”又看向笑而不语的夏承秀,小声强调,“我和武安郎根本不熟!”
“那你就早点回去。”林双鹤拍了怕他的肩,“等他们成亲那一日,一定请你来喝喜酒,放心,放心。”说罢,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扬长而去了。
……
宫里的某处院落中,荒草丛生,本就是秋日,花叶凋零,这里没有人烟,人迹罕至,越发显得凄清孤寒。一轮明月落在房檐上,晃出满庭霜白。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后头跟着的女孩子站定,疑惑的开口,“这是什么地方?”
“废弃的别宫,”肖珏道:“有人守着,不会有人进来。”
皇宫极大,禾晏是头一遭进宫,肖珏却不是,这其中有什么密道暗处,他通晓也正常。见这四处果然无人,禾晏稍稍放心了一些,才看向他问:“都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今日皇上说,你早就告知过他我的身份?”
肖珏淡道:“你不是给了赵世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