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间,地上的青草与野花激烈地摇荡起来,化为一队队贴地翻滚的鬼面伎,一手挺乌藤盾牌,一手握两尺忍刀,组成了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忍者大阵。
“我们可以谈一谈,有些事,你应该非常希望知道,而且那些事只有我能告诉你,别人没有亲历过,就算转述,也是道听途说,面目全非。我很清楚,你是夏氏一族的后人,只有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夏天石,夏天石,夏氏一族三代以下弟子的名字,都是我亲手替你们取的。以我与夏氏一族的渊源,我又怎么会害你们?”桑青红有些伤感地说。
“先赔楚楚的命来。”我冷冷地回应。
桑青红是幻戏大师,我无法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赔命?”桑青红皱眉,把掌中的野花放在池边,信步向我走来。
我攥紧刀柄,视线落在桑青红的脖颈之上。
沙老拳头曾说过“无招胜有招”的技击格言,任何招式都是为了击倒对手、杀死敌人,如果太在意技击套路,或者脑子里完全考虑下一招的形式、方位、动作,就会因为太拘泥于形式而忘记了出手的本意。
就像现在,我走到这里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杀了桑青红,结束这场祸乱。
那么,只要我的短刀切断了她颈侧大动脉,只一刀,就完全解决问题。
“为什么要我赔命?难道你认为,我们应该对所有死者负责?每杀一人,我们身上就要背着一条人命悲哀度日?夏天石,我真不知道夏氏一族中怎么会出现你这么迂腐的人?想想你夏家历代祖先是多么英明神武,你就该知道,你的视界有多狭窄?你的认识有多苍白?”桑青红走出了忍者大阵,款款地站在我的面前。
风从远处来,拂动着她的风衣衣袂,飘然舒展,风情无限。
我摇摇头,更紧地攥着刀柄。
“放下那把刀,它不属于你。夏氏一族杀人,从来不用别人的武器,那只会玷污了夏氏的三代盛名。夏天石,你摸摸自己的心口,想想这个名字的来历——”她痛心疾首地再次叫我的名字。
“来历是什么?”我调匀呼吸,缓慢地回应了这几个字。
等到桑青红双唇一张,即将回答我的问题之时,我猝然挥刀,飞斩她的颈侧。
我明显地意识到,这一次出刀的身法极其笨拙,力气并未起自丹田、流经膻中、贯于双臂、直达腕掌,然后刀随心动,心随目动,行云流水般斩杀敌人——这些理论似乎是沙老拳头教过的,但我只知其言,不知其意,根本无法运用。
这一刀,我只是让自己的身体急速回旋起来,像陀螺一般直冲过去,眼神落点就在桑青红颈上。
半秒钟之间,我的刀果然砍到了桑青红颈上,但却被她掌中的一枚峨眉刺护手钩挡住。
她的右腕轻轻一扭,被护手钩锁住的断刀就从我手中斜飞出去。
我承认,我技不如人,根本杀不了她。
这一刻,兵器脱手,我反而变得无比镇定。
其实,当一个人视死如归之时,就什么都不惧怕了,完全把死亡当成吃饭、游戏或者睡觉一样,来就来,死就死,没什么大不了。
“你真是不懂事,我设下的每一变局,都不是针对你。我怎么可能向你下手呢?你是夏氏一族唯一的男丁根苗,我只会全力保护你,天石,过来,你过来……”桑青红向我伸出左手,微笑着低语,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大姐姐,面对顽皮淘气的小弟弟一般。
我不为所动,缓步后退,诱使她离开忍者大阵。
玉罗刹就在我身后,只要桑青红失去左右臂助,就将被玉罗刹瞬间击杀。
“你过来,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这其中,有你很想知道的夏氏一族的最大秘密,关于‘神相水镜’,关于这一百年里发生的所有事,关于你的太爷爷和爷爷……”她一步步跟上来,似乎没有识破我的计谋。
大约连退了二十余步,我已经再度接近樱花林。
“天石,你知道吗?‘神相水镜’是你太爷爷一生呕心沥血追寻的东西,江湖上任何觊觎那宝物的人,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要知道,每一件至宝之所以天下无双,就是因为它不仅仅能供人观看赏玩,更重要的是其中拥有巨大无比的神力,只要找到诀窍,就能改变世界。你太爷爷是有着远大志向的人,在百年之前军阀割据、诸侯混战的昏昏浊世之中,早就洞悉了世情,世人皆醉他独醒,世人皆浊他独清。他曾对我说过,只要获得‘神相水镜’,他就能得遂大愿,拯救天下苍生,成就理想世界。”桑青红一边说,一边唏嘘不止,似乎想起了那些伤痛不已的陈年往事。
起初,我是站在楚楚这一边,全力对抗日本幻戏师门派,因为我是中国人,天生所站的立场就是中国人这边,绝对不会并入汉奸、走狗那个行列里去。
桑青红的话让我有些迷茫,当她情深意切地向我伸手时,我几乎无法拒绝。
“你到底是谁?”我下意识地开始继续探究她的身份,似乎只有那身份明确下来之后,才能让我心安。
“我是夏氏一族的朋友,永世永生的朋友,永远都不会改变。”桑青红的语调变得无比挚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