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夏天的时候,我接到了小柯的信息,他说他打算去新疆和田的萨依巴格乡去收大料。小柯是一个专门买和田籽料原石大料,然后开料做成品的人,两年前我们在和田不期而遇,从而结下了深厚的友情。他问我这次愿不愿意一起去,我是想去的,而且和田离乌鲁木齐很近,正好可以去乌鲁木齐看看玩玩。但是又有些犹豫,小柯收大料是工作,我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算什么名堂?
“你也可以是工作啊。”小柯发着信息,“这次去萨依巴格乡不是盲目去的,是我在和田的朋友介绍的,那边市场上不但大料多,还有个神奇人物,你这个大作家一定感兴趣。”
“什么样的神奇人物?”我问道。
“是一个白痴,天才白痴。”
白痴还有天才的?我的脑海中划过了指挥家舟舟的身影。
“这个小白痴小名叫小胖,有特异功能,他能看透石头里的秘密,他说的好料,哪怕外表再难看,里面一定能开出好玉来。他爸爸原来是个穷得要死的雕玉人,因为生了这个白痴,很多人都请他去看石头,赚了不少钱。他爸爸早年因为穷,讨不起老婆,40多岁才讨了一个白痴女人当老婆,生了这个小白痴,婴儿时只要小胖哭,他爸爸就往他手里塞一块和田玉,他就不哭了。稍长大些,就现出了通灵的天性,能准确地判断和田玉里面的好坏,这下算是靠儿子翻身了。”
小柯说得神乎其神,但我始终不信,白痴可能其他地方确有特别胜出的地方,但是有特异功能这一说我是不信的。但是不可否认,小柯的这番话勾起了我想飞越5000多公里,一睹神秘人物的强烈欲望。
下午的阳光从西窗照射进来,有点刺眼,我把窗帘拉上,阳光一下子不那么强烈了,变得像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么温柔。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在两年前,新疆和田的玉龙喀什河上方的阳光,躺倒在喀拉喀什河边被太阳晒得温暖的鹅卵石上一样,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原始之美。往事如烟,那片乡土的物和人,时时牵挂着我的心。小柯说我们各自去往和田,与他的朋友小郭会和,再由小郭和他的维吾尔族朋友开车带我们去萨依巴格乡,因为萨依巴格乡接近百分百的百姓都是维吾尔族人,如果要进行玉石交易,最好能有个人当翻译。小胖父子是唯一的汉族百姓,其他汉族人都是村干部。这对父子跟小郭很熟,到时候就安排我住在他们家。计划听起来很成熟,以为今生无缘再去和田,没想到小柯的一个电话,那个小傻子召唤起神秘之手,我无法抗拒。
因为新疆乌鲁木齐再次爆发了新冠肺炎,连带新疆其他地区也封了,于是我与小柯约好了,只要这场瘟疫稍有好转,我们就一起去和田。预计9月就差不多可以控制住疫情了,我们去完和田,再一起去那个两年前我们就想去,但没有去成的神秘萨依巴格乡。
在家的日子,我一直在网上搜寻在我看来,那么陌生的萨依巴格乡的信息。
萨依巴格乡位于墨玉县西南部,意思是戈壁滩上的园子。数百年前,这里戈壁荒滩连片,人烟稀少,自然条件十分恶劣,经过当地人民长期艰苦的努力,将千年戈壁改造成绿洲,并在经营农业的同时,既栽树种果,又发展各种养殖业。
没有查到玉石的信息,但小柯讲,每周五都有和田籽料交易市场,以大原石为主。没有查到这方面的信息,就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让人有一揭面纱的冲动。
夜晚的凉风吹散了空气中的奥热,让我警醒9月快到了,激动让我晚上的睡眠都不好了,时睡时醒,不时从一个飘忽的梦境飘向另一个梦境。突然,起火了,一个陌生的房子烧着了,而我就在房子的面前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我喉咙里发出第一道惨烈的嚎叫,我一声接一声嘶叫着,不可遏制。
我被惊醒了,一头汗,梦境这样清晰真实,我本能地绷紧神经,该不是上天的警示,让我不要去萨依巴格乡吧?
我承认,这个梦太诡异了,把我的神思分散了。第二天我把这个梦告诉了小柯,说我不想去了。我以为小柯会劝我,没想到他说:“你一直是有点小通灵的,可能你女人去也不方便吧,安全起见,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和小郭他们都是大老爷们也可以方便点,就是可惜你少了写作的素材了。”
挂了电话,我心情沮丧地发现自己依然留恋那片陌生的土地,难以割舍,而我打电话给小柯,并没有得到我想得到的答案,他不是应该鼓励我勇敢吗?我见不到那个神奇的小白痴了,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像刀割那样疼。
9月如期而至,疫情得到了控制,我的心情也恢复了平静,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动摇,一个梦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听到我改变主意了,小柯也显得十分高兴,显然他劝我不要去也是言不由衷的。我们定好了动身的日子。
当飞机再一次降落到和田机场时,我的身心完全沉浸在幸福喜悦之中。不巧的是前年认识的滴滴司机温师傅已经不跑滴滴,改跑野外旅游热线了,此次无缘再坐他的车了,很是遗憾。夜色中,我打了辆出租车去网上预定好的宾馆入住,明天中午前后小柯也会到达和田,他将与小郭一起开车来接我去萨依巴格乡。
昆仑宾馆是我两年前住的时间最长的的一家宾馆,这次依然定它,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安静、整洁和加上价格适中,更是为了重温旧梦,寻找一下曾经的感觉。
穿过大院子,上楼梯,来到单间,还是那张大床。我倒在床上,感到心都飞起来了,真不相信我这辈子还能来和田。如果不是要赶时间,我真想明天再去看看玉龙喀什河,那充满感伤与美妙的玉之河。
我从兜里摸出一枚小籽玉,青白色的小棍子一样的玉儿两头都是黑色的,这块天地皮的原石还是两年前我在和田的桥头玉石巴扎上买的,现在桥头玉石巴扎早就拆了,都搬到玉都城里去了。我盘玩着这块玉石,它已经由当初的干涩和反碱变得油润滑手,这就是籽玉的魅力,你越盘玩它,它越一天比一天更美丽,就是个活脱脱的小精灵。我握着这块籽玉,仿佛握着两年前道别的友人的手,也是这样温暖丰腴,在这种温存的握手中觉察到彼此别离的忧愁,当年这种痛苦深沉难言,但在双方似乎很泰然的面具之下,我们都知道对方十分痛苦。
我走到窗边,秋色弥漫着静夜,窗玻璃上印出我的脸,脸上是惜别的悲哀神情。我突然警醒,过去只是回忆,这次我来新疆,是一次全新的接触,揭开它未知的神秘,才是我该要做的事情。而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去迎接全新的明天。
第二天中午,小郭开着车带着小柯来接我,我看到小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后排竟然空无一人。小郭解释道,本来维吾尔族朋友要一起去的,但是家里长辈去世了,就只能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了。好在那个叫小胖的小白痴和他的爸爸是汉族人,交流起来没有障碍。就是去老乡家里收料子怕不行了,只能周五去萨依巴格乡玉石集市自己砍价了。
车开得很快,我看到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阳光嬉戏着飞扬的灰尘。
“我跟小胖爸爸联系过了,今年他们盖了新房,我们三个人能一起住在他们家,这样比较好一些,他怕作家一个人住在陌生的地方会害怕。”小郭说道。
一阵感激的热浪涌过我的全身,这一瞬间,我与这对未曾谋面的父子产生了一种亲切感,我的心仿佛与他们同在,砰砰地跟随着他们的节奏跳跃。
车子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萨依巴格乡,沿着乡村的道路一直开,最后停在村子里小胖家新造的两层房子前。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的破烂房子竟然看上去这么高大上,前面后面还有院子。小郭说以前他们家破得连窗户都没有玻璃,都是用纸糊的。自从有了这个天才儿子,才得以脱贫致富。
小胖爸爸来给我们开门,当小郭把我和小柯介绍给他时,他满怀仰慕的谦卑,赶快把头低了下去。我们朝他伸出手去,他诚惶诚恐地与我们握手,我这才看清了他的脸,60多岁的男人的脸上刻满了皱纹,一双手是深褐色的,干枯得像树枝,手上的皱纹比脸上更多,这像一个80多岁的老人。
我们穿过院子,秋天的阳光照耀着前院的核桃树,满树的核桃朝我们点着头,仿佛是欢迎仪式。刚踏进屋子大门,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子突然窜了出来,朝我们大叫,“嗨。”
那是一张典型的唐氏综合征的脸,不用介绍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小胖了。
“不许没礼貌,叫叔叔阿姨。”小胖爸爸训斥道。
小胖看着我,傻傻地笑着,口水从嘴角流出,“神仙姐姐。”
“叫阿姨。”小胖爸爸纠正道。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小胖固执地重复道。
“先带我们去房间把行李放下来吧。”小郭提议。其实行李就是我的一个大拉杆箱,他们只有各一个背包。
“好的。”小胖爸爸带着我们到了二楼,打开一间房间说,“这是女士的屋子,对面那间是我儿子睡觉的地方。先把箱子放进来吧。”
我把拉杆箱往房间里一放,就又跟着他们下楼了,楼下是小胖爸爸的卧室,小郭和小柯同住一室,就在小胖爸爸边上那间。
这期间,小胖一直蹦蹦跳跳地跟上跟下,他爸爸说今天小胖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