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这几天情绪低落,还没来得及细想后续的事,斟酌了一会才回答,“朝廷并无迁都之意,不管委派何人镇守,都会是名至而人不至。”
真正意义上的豫州,肯定是在中原了,谢尚的这个豫州是侨置的,所以在淮水以南,以历阳(今安徽和县)为治所,卡住了桓温顺流而下、东入建康的水道。
郗超的提议,是想让谢尚离开历阳北上,这样桓温东进的通道就更加畅通无阻了。
王凝之的意思,则是说就算谢尚接手洛阳,也不会亲身北上,顶多委派个将领过来,并不足以实现郗超的设想。
郗超反驳道:“洛阳绝非历阳可比,谢尚若是迁延不进,自有人会上疏弹劾。”
“话虽如此,但一来二去地拖上几个回合,时间久了,指不定鲜卑人就会南下或者氐人选择东进,洛阳再次得而复失。”
“那也不影响,丢失洛阳的罪名,足以让豫州易主。”
王凝之听他这么说,沉默下来。
他是谢家的女婿,这话他不好接。
桓温意识到这点,笑着出言化解尴尬,“这就扯远了,叔平不妨先说说自已的想法。”
王凝之不愿意洛阳城变成一个政治工具,桓温若是想吞并天下,就不应该通过内耗的方式来攫取权利。
“凝之以为桓公应该自领洛阳,和朝廷那边的交涉,则以粮草人口为先,如此一来,天下人可以看到桓公收复中原的决心,朝廷就算不乐意,也无法拒绝。”
郗超不同意这个做法,“洛阳四战之地,想要守住,必定要付出极大代价,智者不为。”
桓温更倾向于郗超的意见,洛阳西边就是秦人占领的函谷关,北边不远就是燕人的邺城。
此刻的洛阳,一无城墙,二无百姓,三无粮草,想要在这种地方站住脚,需要荆州方面进行大量的投入才行。
桓温当然舍不得自已辛辛苦苦攒下的家底。
王凝之知道他的担忧,解释道:“听说氐秦新主苻生残暴不仁,君臣离心,姚襄未死,也必定会前往关中,聚集羌人作乱,如此一来,氐秦根本无暇东顾。”
“那慕容鲜卑呢,有消息称他们正在计划迁都邺城。”桓温的情报工作也不差。
王凝之的思路愈发清晰起来,“既然他们已决定南下,那更要守住洛阳了,不然不是白白送与他人,若是鲜卑人占据了这里,再想收复可就不是这次这么简单了。”
桓温还是有所顾忌,他想收复中原不假,可若是和鲜卑人拼个你死我活,那岂不是让建康朝廷坐收大礼。
王凝之没有再劝,桓温未见得百分百信任自已,作为幕僚,说到这份上就够了,再多就容易让桓温怀疑自已别有用心。
郗超也没做说什么,大家都说了自已的想法,最后拍板还得看领导。
但桓温沉思良久,最终什么都没说,又坐了一会,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去找兄弟桓冲了。
郗超也叹了口气,“在阿兄眼里,是否收复中原才是第一要务?”
“嘉宾莫要试探,有些事并不冲突,瞻前顾后反而容易竹篮打水。”
既然想克复中原、问鼎天下,就不能老想着保存实力,指望吓唬下朝廷就可以篡夺晋祚,就算司马家答应,那些世家也不会答应的。
话不投机,两人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郗超看着暮色中的一片苍凉,吟诵起《诗经》里的名篇:“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王凝之顺着往下:“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