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生出后怕来,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二人对视良久,他只是轻声道:“别闹了,你怎么还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她不由跳起来,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事事都依着她,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她,她不需要他这样对她。
“看不清的是你,我有多厌恶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知道她说的话会伤他的心,知道他会痛会难过,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对自己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她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有跟你有关的一切,都让我深深厌恶,如果可以,我恨不能你永远从我面前消失,你别费劲了,你休想得到我的心。”
话刚说完,怀中的九郎便哇哇大哭起来,她冷笑一声:“包括九郎,他身上有你的血,一样令我厌恶。”
她将孩子朝温烈怀中一塞,转身就走。
从那之后,他就变了,不再朝她身边凑。她松了一口气,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同时也有一种愤怒。
原来你对我,也不过如此。
两看相厌,倒也正好。只是在父亲面前,两个人却不得不做出恩爱的样子来。
九郎三岁那年,父亲病逝,她在家中守孝,醉心于琴棋书画,常常一整天待在书房,与他更是形同陌路。
等二十七个月父孝守完,她应邀出任蕊珠书院的书画夫子,才感觉身上的枷锁去掉了,她走出了王家,可以做她喜欢做的事情了。
她喜欢书院里的气氛,喜欢那些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喜欢她们围着她叫先生朝气蓬勃的样子。
然后,她就遇到了荣王。
她与他一见如故,她向往自由,他也是。她不想要王家女的身份,他也遗憾生于帝王家。他们对琴时声声相和,作画时心有灵犀,他知她、懂她、怜惜她。
她终于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她是多么欢喜,几乎是耀武扬威地跑去跟温烈说,她也有喜欢的人了,她再也不要在王家呆了。
她想看他生气,想看他愤怒,想看他暴跳如雷,想看他得知真相时扭曲的脸。
可是她失望了,他没有生气,也不问那个人是谁,只淡淡地告诉她,他病了,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她暴跳如雷,痛恨地看着他,他怎么能这样,凭什么阻止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不信他会生病,不信他活不久。
荣王还在等她的消息,三番两次派了人来催她离开王家。
她明明可以不顾一切的走掉,明明可以收拾了东西离开,可心里却不知怎么回事,一直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等等。
到底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等来了他病重的消息,等来了他快死的消息。
他怎么能死呢,他不能死的,他答应过父亲要照顾王家、照顾她一辈子的,他怎么能半路就撂挑子呢。
他想一死了之留下王家牵绊住她,他想让她心有愧疚不离开他,他休想,她绝不让他得逞。
她要让他知道,他就是死了,她也要离开。他就是死了,也休想痛痛快快、轻轻松松、了无牵挂地闭眼。
可他还是死了,不顾她的愤怒、不理她的挑衅,永永远远地离开了她。
还有九郎,他们的儿子,也恨死了她。
她记得,那几天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几天。
先是他病重,陷入弥留之际,接着是他们争吵被九郎撞破,九郎跌入湖中,人是被打捞上来,可命悬一线,高烧不醒。
二叔父见她一个人撑不起来,就打发人去河北接回娘家喝喜酒的二婶婶与小堂妹回来。谁知道接人的人还没到,送丧的人就来了。
二婶婶娘家失了一场大火,二婶婶、小堂妹与她娘家上下三十余口,悉数丧命火海。
二叔父听此噩耗,当场昏倒。
五天后,温烈心里记挂着高烧不醒的九郎,睁着眼睛断了气。
她的天塌了。
她扑到温烈的棺椁上,一遍一遍地唤他的名字,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他的棺木,他走了,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