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温时序正坐在桌前在闭目养神,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桌面,听到敲门声,他睁开眼睛。
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他胖乎乎的,脸像蒸好的馒头,白净讨喜,小心翼翼地进来时,他弯着腰,讨好地说:“晚膳准备好了,您要用点吗,公子?”
他想叫的其实不是‘公子’,而是‘官家’。
这一点,温时序知道,他的记忆告诉他,他是一位皇帝,正在微服私访、体恤民情,这是他悄无声息地拜访的第三个地方。
在查过没有太大的贪官、大部分百姓的生活又还算过得去后,他就应该启程离开。
但是……
隐隐约约的,温时序有一种违和感,直觉在说:不对。
哪里都不对。
他不该是皇帝,不该在微服私访,更不该……
更不该独自一人出行,他应该有一位私定终身的爱人。
‘我有爱人’,这是温时序的直觉在疯狂提醒的一点,可记忆里却没有一点关于爱人的篇幅,只在偶尔的恍惚中,想起一张仿若带水芙蓉的面庞: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在面颊晕满红时,因神情冷淡而升起的锐气会散去,他半阖着眼,眼皮上覆着层薄红,在轻撩起眼皮垂首看下来时,黑色的眼睛里莹润着层水光,瞳孔溃散,无意识地眨动几下后,就会有断线珍珠般的泪落出。
泪是透明的,小小一颗,不足半个指甲大,很好吃。
想着想着,温时序再次心神荡漾起来。
“公子,公子,”胖乎乎的男人连声叫,讨喜的白面馒头脸上一片哀愁,“哎呦,官家,您多少吃点吧,奴才问过了,这地确实邪乎,说是有那什么灵,要不咱明儿就离开?”
他絮絮叨叨地低声说:“我听说……”
听说,当地百姓很敬畏一位‘神灵’,那位所谓的神灵出现了很久,不是正统意义上会怜爱百姓如孩子的神灵,脾气不是很好。
百姓们不乏几代人都供奉祂的,要说多信,其实也没多信,只为图个心安,可最近似乎是遇到什么喜事,祂经常显灵,仿佛忽然之间对百姓充满爱怜起来。
百姓大概察觉不出什么,但一听调查结果,白胖太监立刻警觉:这是什么意思?哪方势力在笼络人心?下一步是不是就竖起旗帜造反了?!
这是有反贼啊,说不定还知道官家在微服私访,是冲官家来的!
但和他的观感截然不同,温时序觉得不危险。
如同泡沫般有些虚假的记忆里没有任何相关的事,但很奇怪,他非常笃定:他不会有危险。
那是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漫上来,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还是一直在响的直觉:那位被当地百姓所又敬又畏的‘神灵’,根本没空搭理他。
而是在专心致志地哄骗谁接近他,最近又如此欣喜,说明祂得逞了。
那位被哄骗的人是……
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那层泡沫,温时序凝眉,又听白胖太监小心翼翼地说今天有疯子闹事。
那疯子很奇怪,似是个还俗的和尚,头发短得令人发指,还不知廉耻,穿着轻佻,在光天化日之下竟只着宛如半件亵衣的衣物出行。
口中还吵吵嚷嚷着什么‘鬼域’、‘幻境’,闯进各个宅子里翻箱倒柜,有户人家一时不察,竟被他偷偷翻遍了每个房间。
他像是在找什么人。
又因为专挑上好的宅子翻,不少百姓围观时议论纷纷,讨论这是贼、还是强盗。
但百姓只围观一会儿,似乎是那疯子颇有神异,他们很快一哄而散,再次聚起来时,他们不再叫那疯子为‘疯子’、而是叫‘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