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
桌子下没有任何动静。
从巫衔月的角度,在垂首后,他能看到一部分沾满灰尘的手和穿着一次性拖鞋的脚。
这位幸存者应该是从对面悄悄爬进桌子底下,打算像玩恐怖游戏一样躲视野,等他们走过,就爬出来溜之大吉。
能有如此想法,已经算是比较冷静的幸存者了。
之所以一动不动,是因为……
在严禹成很疑惑好奇似的,像大型犬闻嗅被吓倒的人一样、要再次低头靠近去看时,巫衔月立刻制止,“回来。”
口头制止太慢,他下意识拽紧布料,声音不大,却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严禹成被拽得抬起头来,半指宽的白色布料在空中绷紧,一端压着巫衔月泛白的指腹,一端则亲密地缠绕着逐渐红彤彤起来的脖颈。
“幸存者被你吓到了,”巫衔月简短道,“不要过去。”
说完,他顿了顿,视线在严禹成似乎是因呼吸不畅而红起来的脖颈上掠过,放松力道,“……抱歉。”
白色布料松弛了下来,又弯成了一道月牙,随后再次紧绷了绷,巫衔月不算太用力地拽了拽,提醒:“再退回来一点。”
他退到过道最边缘,腿抵着后面的桌子,垂首去看前方桌子下面,“你还好吗?”
退得足够远,这一次,他看清楚了桌子下方的幸存者。
看起来很年轻,穿着裙子,手掌和手肘都磨上了一层灰尘,裙摆和腿也是如此,脸色苍白,神情定格在惊恐上,瞳孔溃散,看起来像是正在被鬼敲门,不停地流冷汗,整个人简直像是死去多时的水鬼。
随着巫衔月垂首,加大摇铃力度,她才渐渐回神,匆匆看了严禹成一眼,连忙往后退。
“你好,刚刚吓到你了,抱歉,”巫衔月缓声道。
在和刚遭受惊吓的幸存者交流时,他调整了表情,神情不再那么冷淡,眼睫微垂,挡住一部分的瞳孔,眸光显得更温润圆钝。
边轻声解释自已和同伴算是官方人员的身份,他边半蹲下去,将视角与幸存者齐平,平等对话,束着布料的那只手在一下一下摇铃,一直提醒幸存者自已是天师
像是一只经验丰富的猫,在温柔地冲被恶犬吓到应激的幼猫叫,每一声都喵得婉转,身上散发着暖洋洋的阳光光泽。
明明是第一次以官方人员的身份救助幸存者,巫衔月却驾轻就熟,像救助过无数次,已经把该露什么表情、该是什么语气、该如何缓慢靠近受惊人员刻进了DNA里。
他注视着逐渐平复的幸存者,解释完身份,声音越发得轻:“我拉你出来,好不好?”
仿佛只要幼猫鼓起勇气,投入他的怀里,就可以埋进他蓬松毛发里,哪怕哭着用力汲取温暖,也不会被用力推开。
他只会轻蹙眉头、用猫尾圈住怀里的幼猫,轻轻地摸头安抚,任由自已被用力汲取。
而且他刚刚撕布料,撕了两圈多,T恤短得只到……
严禹成陡然回神,面色急剧变化,瞬间黑起脸,下意识阻止,握住巫衔月伸出的手,“等等。”
巫衔月伸出的是戴着红绳铜钱的那只手,被握住手腕、打断救助流程,他蹙了蹙眉,看向严禹成:“怎么了?”
明明被突然阻止的是巫衔月,惊讶的却是严禹成。
他盯着自已碰到的红绳铜钱看,拇指指腹摁在铜钱上,很错愕地碾了几下,像发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一样,来回动着,手指甚至从绳子下方穿过,往上挑了挑。
铜钱没有一丝动静,被他着重碰的那枚铜钱染上了他的体温,隐隐黯淡了些。
从见面开始,严禹成就有意无意地避开铜钱,哪怕是在冷不丁出手把巫衔月摁到墙上时,也没有碰到铜钱。
这是他第一次碰到。
下一刻,铜钱的主人把他的手推开,巫衔月的语气冷淡下来,重复问:“怎么了?”
“你……”严禹成转头,佯装去看桌下,眼珠子在眼眶里快速地转着,像是两颗黑色的台球,在狭小的球桌上不停地碰撞回射,眼瞳边缘透出了血一样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