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悲切的恸哭声不断传来。
那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深埋其下的逃难者们,正悲切地爬伏在巨大的石块之上,紧贴着石壁,听着地下的哭喊,无助地用双手刨着碎石。
没有人上前帮忙,伴随着下方寥寥数人的搬撅的动静,一点微小的颤动和改变,坍塌的巨墙就会时不时滚落下几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将下方毫无防备的人砸成肉泥。
在面对未知的死亡恐惧时,在场的大部分澜城百姓都选择了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前方唯一生还的道路被巨石堵住,却不愿站出来挪动那些石块。
这些人并非不知道他们的身后,那座原本固若金汤的澜城,如今正在被烈焰焚烧,鲛人随时都会攻破城墙,踏入城中。
可面对那些犹未可知的未来,眼前活生生发生的数起惨案反倒是让他们心有戚戚焉,停滞了脚步,不愿意去做那随时可能陷入危险境地,为身后人铺路的,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傻事。
而那些人群之后的人并不会知道前方发生的事情,他们见逃难的队伍驻足不前,只会选择叫嚣谩骂,认为前人阻挡了自己的生路。
争执开始,冲突与嫌隙便开始蔓延。
当不满的情绪在多方累积之下,让整个澜城南城门前陷入了顿足不前的境地之中。
似乎已经无人在意逃生之路还未打开,身后的危险依旧随时都可能降临。
罗子鸣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惊讶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难道不知道只有齐心协力挪开碎石堆,才有机会离开澜城么?”
诸葛奇笑道。
“他们都知道。”
“那这些人为什么不这么去做?”
“因为没有人愿意率先站出来,领导所有人去承担相应的后果,澜城居民半数经商,所以这些人并不愚蠢,而是太过聪明,但他们的聪明只让他们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春春姑娘问道。
“什么意思?”
“春春姑娘似乎是在海边长大的人?”
“对,可这又和你要说的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道春春姑娘可曾见过大鱼进食?”
不待春春回答,诸葛奇继续解释道。
“海中有一种大鱼叫鲸,其中体型巨大者张口可吞船,他它进食的方式便是追逐鱼群,将它们末尾的鱼吞入腹中,等到饱餐之后,便紧随鱼群之后,不让其离开自己的视线,等待下一次饥饿时再予取予求,那些鱼群又怎会不知自己身后便是危险,它们却只会拼命向前游弋,其实不是在争取甩掉身后的巨鲸,若是此时有鱼带头,让鱼群分散逃亡,那么大多数的鱼群都会活下来,只有少部分的鱼会落入巨鲸腹中,可没有鱼会选择这样做,因为它们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个落入对方口腹之中的倒霉蛋,所以所有的鱼只会拼命向前游,让落在最后的鱼替它们去死,直到轮到它们游不动了,成为巨鲸下一餐的食物。
若让在下说,如今这些人,和被巨鲸追逐的愚昧鱼群又有何区别,因为害怕眼前的危险,而假装看不到身后,是何等的可笑?春春姑娘觉得呢?”
春春一愣,未曾想到诸葛奇居然反问起了自己,她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这些鱼群并不会知道,数以千万之计的它们若是反过头来,与追逐他们的巨鲸生死相搏,那巨鲸恐怕也会变成一桩白骨,沉入深海之中,而这只是因为它们即便心中明白,也不会愿意去做那个带头冲锋陷阵的出头者。”
诸葛奇一笑。
“没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木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转过头,看到方才还跪俯在地上痛苦不堪的陆羽此刻已经抬起了脸,眼中有未干的泪迹。
诸葛奇似乎早有所料,笑道。
“看来你并没有选那条成鲸之路。”
陆羽冷笑一声,从地上爬起,汗水已经彻底打湿了他的衣衫,他发丝贴着面庞,双目之中的绯红还未褪去,他紧紧盯着诸葛奇凝声道。
“你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只是因为它们独木难支,可你们不是风,想要让我做擎殿之柱,就得想方设法浇灌我,容我生长下去,至于用鲸骨作梁和用巨木作梁,对你们来说,真的重要吗?”
陆羽这番没头没尾的回答反倒让诸葛奇抚掌大笑,他毫不惊奇地惊叹道。
“陆兄弟可真是让在下惊喜连连,既然陆兄有了自己的选择,那么在下便拭目以待。”
陆羽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转过头来看向罗子鸣。
“罗兄,我需要你帮忙召集那些聚集在前的人,留给我们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还未等陆羽说完,只听远方背水军驻守厮杀的城墙处传来一声震天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