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烛就这样行走着,脚下没有半点神光,也无半分飘然之意,看上去就像一个寻常的中年旅人,衣衫虽整洁,却早已褪去了曾经象征华贵的大袖纹金。
此时此刻,他来到一个海天交界处,在沙滩边驻足凝望,感受那拍岸的层层浪潮扑向他脚踝,随即又退走,只在沙滩上留下浅浅湿痕。
数日前,他翻过荒岛暗礁,穿越某片危机四伏的迷雾洋面,最终找到了这处被称作“仙灵岛”的海域。
世人说此岛灵气自然天生,常有瑞鸟飞旋,更是孕育着与一般修士截然不同的“仙灵族”。
仙灵族乃是上天眷顾的纯粹种族,生来便蕴含旺盛的生命力,血液自成至宝,任任何修士吸收皆可增长寿元,甚至能治愈不治之症——这便令诸多势力疯狂,也让仙灵族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
自从九界旧日道韵被抽离后,几乎所有人的功法体系都遭到毁灭性打击。
各方势力急切地想找到“新生”或替代之道,并且怀揣着更深的恐慌与贪欲。
没了明确的法则维系,弱肉强食更加赤裸裸地席卷。
凡是能带来“力量”或“生机”的所有资源,全都被视为救命稻草,仙灵族那含有庞大“本源”能量的血液,就正好成了众矢之的。
此时的仙灵岛已被数个大势力围攻,血流成河,尸骨浮于海面。
当王烛登上这座岛屿时,看到的是海浪拍岸,渔船残骸林立,一股无声的肃杀如同阴影,笼罩在岛屿每一寸土地。
也许是被抽离道韵的后遗症,也许是因为过度的侵略摧残,仙灵岛表面的景观明显萧条。
入眼处,枯黄的灌木丛一片片匍匐,地面斑驳开裂,潮湿的海风里带着几分阴冷。
高处能隐隐看见坍塌的石雕建筑,呈环状散布在岛中央,仿佛一度繁华,却急转而成为废墟。
墙上尚留着斑驳爪痕和干涸的血迹,看得出经历过多场苦战。
王烛若无其事地走在荒地上,面无多绪,只偶尔探一探手指,感受空中那极淡极淡的灵力波动。
这座岛,与其说“仙气缭绕”,倒更像是风雨飘摇的末世堡垒,无限悲凉。
在一处看似年久失修的小石桥下,王烛听到了好几声低沉的喘息。
这喘息里带着严重的伤痛之意,带着不甘,还有些许戒备。
在这种寂静环境下,任何声响都显得犹如放大了数倍一般明显。
王烛放轻脚步,循声来到石桥边的一面破碎护栏处,拨开几条垂下的焦黄藤蔓,只见底下偎着一个青年,看起来不到二十来岁的模样,身穿仙灵族特有的浅色长衫,此刻肩膀和小腿缠着布条,血迹渗透布料,整个人几近昏迷。
青年听到脚步声,猛然一惊,倏地睁开眼,颇为紧张地想撑起身子却无能为力,甚至连手都在颤抖,根本握不住武器。
王烛看向他,眼带平和,也不急着问。
等青年慌乱了几下,发现自已无法逃跑,便自行收回那还没亮起的微弱灵光,苦笑一声,用带着警惕的语气问道:
“你是谁?是……是来杀我的吗?”
王烛看他神志不稳,语气里充斥紧迫的敌意和恐惧,心想这青年大概率是还在抵抗侵略的仙灵族战士,早已筋疲力竭。
王烛缓声道:
“我是海上漂泊而来的过客,听到你的动静,过来看看。”
“过客?”青年满是狐疑,但他仔细打量此人似乎既不像那些穷凶极恶的修士,也不像贪婪的怪物,反而有种平静得可怕的感觉,类似于山峦一般稳固,不动声色却深不可测。
青年本就失血过多,仅剩的一点清醒让他只能勉强和对方对话,后来几次欲开口,却引发咳嗽。
王烛摸出随身为防万一保存的一些清水与碎干粮。
青年愣了愣,似乎感觉对方并无恶意,只是犹豫了片刻,勉强接过干粮和水,就那么半跪倚靠在石桥残破处狼吞虎咽,却又吃得伴有痛楚的呛咳。
“谢谢……”他咀嚼着发硬的饼干,眼神略显挣扎,因为这样的情景在他记忆里并不多见。
外敌觊觎仙灵族血液者,早已将他们视为牲畜,恨不得用囚笼关押,用利器抽干他们的血。
可这名陌生人却主动给他水和粮,让他心底稍微浮起一点暖意,也在怀疑这是否是对方施的温柔陷阱。
“你伤得不轻,短期内别乱动。”王烛将随手摘下的一枚海草果塞到青年掌心,吩咐他尽量解决基本体能需求,“若有茶汤或温水配它,更见效些,可帮你暂时稳住伤势。”
那海草果是他从路过的荒岛上采集,含微量活血成分,虽不及过去修行时代的大补丹药,可在如今的末法环境里,也算聊胜于无。
青年握着那枚绿油油的果子,目光有些失神。
半晌,他才吃力地说道:
“我叫霁凡,是仙灵岛本地人……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逃?再不过去,下一波敌人就会围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