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
武二一惯的好嘴舌,在此刻全无用武之地。他转着眼珠子,缓缓瞥过屋内既熟悉又陌生的饰景。
桌上红烛已燃烧殆尽,青烟飘飘袅袅,依稀可见。铜色烛台下,堆叠起一层又一层的红色腊油,淋了小半个台面。
床头衣架上,两件喜服纠缠着摞在一处。
他清清嗓子,问道:“你娘家何处的?”
“杏子沟。离城约三十多里的坳子里,拢共二十户人家。你许没听过。”
武二默然,他确实没听过,又问:“家里有几人?”
“爹娘,阿弟,共三人。”
“哦。”
武二略有所悟的叹息一声,似有未尽的话。
苏春娘等了半晌,准备起身再寻一寻赵氏。
走时不忘嘱咐,“你方醒,身上定然还乏,好生歇歇,我再去寻寻娘。”
“你去吧。”
屋内紧张的气氛,随苏春娘拐过门角的身影散开。
武二仰躺被间,望着头顶的素帐出神。身上闷痛仍在,总觉心口堵得慌,猛然间吸口气,又似针扎般,密密的疼。
他深深吐出口气,还未稳定,只闻隐隐哭声由远及近奔来。
“二郎,我的好儿,你终于……终于醒来。可是要急死为娘,恨不能以身相替的好。”
赵氏疾步而来,面上泪意横生,奔到床前,拥着武二狠狠哭了一通。
少年郎君面上亦有湿意,他朝赵氏身后看了看,没见到苏春娘,方松了口气。
他笑得没心没肺,浑不在意的劝解赵氏,“阿娘再哭可不美了。我还有事要细问阿娘,您快与我讲讲这苏春娘。”
赵氏扶他慢慢躺下,才将替他讨来苏春娘冲喜的原由娓娓道来。又怕他心存愧疚,故道:“两家本就有口头婚约,你无需担心有所亏欠。既醒来,往后同她好好过日子便是。娘瞧过了,她事事妥帖,性子又柔纯,配你个皮猴子,正好。”
武二别过脸,低声抗议:“娘,我都一十七了,莫再这样说我。”
“好好好,娘说错了。可吃了东西?”
“喝了碗米汤。我想吃您煮的面,给来碗?”
他作怪似的挑起媚眼飞去,惹得赵氏一阵乱笑。
赵氏没好气的剜他一眼,“省些气力,春娘去请大夫来了。不知可有忌口的,先等大夫瞧过,我再于你煮。”
唇边笑意倏尔淡去,武二没再出声。他定定的看了赵氏良久,唤道:“娘。”
“怎的?”
“没有,就是想唤唤您,好久没听到娘的声音了。”
眼尾未褪的红丝,又漫了上来,赵氏忙低头拿帕子揩了揩。
“莫喊了,往后可由得你喊,烦了厌了,也不许停。”
“好。”
武二咧着一口大牙,笑意迎在艳阳里,面上的洒脱,肆意,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