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将蒙蒙亮起,武怀安打马出了门。
微光清浅,透过纤薄的云雾,唤醒沉睡中的人声。
幌子飘摇,各铺门户大开,沸沸洋洋的吆喝叫卖不绝于耳。
武怀安下马停在面摊前,照例抛了十文钱去抽屉,“忠叔,来碗面。”
忠叔自案板上抓起一大把面,洒向锅里,溜着眼角打趣他,“家中灶房且冷着?有两日没见你过来了。”
“衙里事多,没顾着来。两日不吃,竟还有点想了。给我多来两瓣蒜。”
武怀安大马金刀往面摊子上一坐,不少想来吃面的,见他神色峻冷,纷纷避走。
“二郎醒来了?”
武怀安一笑,“你倒好灵通,不过昨儿下半晌的事。你这是在我家里安插了哪根眼线。”
“去。”忠叔没好气瞪他一眼,“听方郎中讲的。”
“也是,他口味向来奇特,独爱吃你这份手艺。”
忠叔举了笊篱要来敲他脑袋。
武怀安避也不避,笑着看他吃瘪受气。
“醒是醒了,瞧着精神头大不如前。”今若是下衙早,得去方郎中那好好问问。自昨日见了幼弟,他心里总觉哪处透着古怪。
“生死里趟过一遭,哪有光鲜亮丽的。二郎自小不如你刻苦,在拳脚上又疏于勤练。往日你只顾替他遮掩,真碰上事,受累的还是他自己。”
面已煮好,手中那勺盐刚要放进碗里,又缩回去倒走小半,“待他身子好些,你定要督促他重新练起来。好歹有家室的人了,哪里还能随心所欲,想做甚就做甚。”
这点,武怀安倒是赞同。他囫囵吞下一大口面,朝忠叔比了个大拇指。
忠叔心下一喜,权当他要夸今日面煮得好,老神在在的微扬下颌,颇为自得。
“今日面寡淡了些,可是不舍得放盐。”
“哼,你口舌刁钻,爱吃不吃。”
老丈气得胡须乱颤,背过身,不再理他。
“竟说也说不得,当真老小孩儿。”
武怀安仰头将碗里面汤喝尽,咂咂嘴:“奇怪,今日面头荤油加的比之前多了,难怪吃着这样香。忠叔,手艺见长啊。”
“你快去衙门吧,晚了扣你工食,你全家该喝西北风才能腹饱。”
两人逗了会儿趣,武怀安才往衙门去,门口遇到同来的差役小吴。
少年郎君朝气蓬勃,一路小跑过来,脸不红气不喘,撒着欢儿的招呼道:“武头儿可早。”
“嗯,进去待人齐了,把人喊去班房,我有事吩咐。”
小吴岁少,性子却油滑。手底下的人,有些惧武怀安的冷面,更惧他拳脚上的凶狠。
平日衙里无事,巡街归来,他便要集了快班的人操练。要说哪个没挨过他的铁拳,细数一数,一个也没有。
人道,年轻皮糙肉厚,且耐磨。旁人避之不及,小吴却上赶着往前凑。
“是何要事,武头儿先同我讲讲。”
武怀安一掀眼皮,顺手掐了他后脖过来,舔舔尖牙,笑得一派森然,“等会儿就叫你知晓,急什么。”
饶是心性再坚定,小吴当下也瘆瘆然。脑后指尖处,蓄着措骨分筋的力道。他干笑几声,风一阵卷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