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七。
是夜。
天牢内,烛火幽微。
了见远拖着满是伤痕的身躯,勉力从草堆上坐起,见那熟悉的身影踏入牢中,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沙哑着嗓子开口,“陛下这是又有闲情雅致,来探望我了?”
他面上虽平静,眼底却藏着几分嘲讽与不甘。
前些时日,他遭受酷刑折磨,遍体鳞伤,近日又被医治,身体稍有好转,只是这大起大落间,心境早已千疮百孔。
应以安负手而立,仿若在看一只蝼蚁,“哼,自然是来瞧瞧你这命硬之人,到底死了没。”
声音低沉,在阴森天牢里回荡,无端添了几分寒意。
了见远闻言,咳嗽几声,笑声却从喉间溢出,带着几分癫狂,“陛下一向仁慈,若真想要我的命,我又岂会活到今日?”
这两人,天生八字不合,每次碰面都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一句比一句尖锐,好似不嘲讽对方一句,浑身就不自在。
应以安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仁慈?”
她轻声重复这两个字,声音里满是自嘲,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陌生。
了见远靠着潮湿的墙壁,面上虽挂着伤,神色却依旧坦然,缓声道,“陛下可知,如今这宫中宫外,人人皆对陛下心存畏惧。尤其是宫里那些人,将陛下视作活阎王,还传言陛下寝殿中,日日点着那人头灯,彻夜通明。”
宫闱内外流言蜚语如漫天飞絮,都说应以安寝殿高悬人头灯,彻夜长明,鬼气森森,似那修罗地狱。
实则不过是夸张臆测,以讹传讹。
应以安确实常常彻夜点灯,却并非为了邪祟之事,而是因她身处高位,心怀重重顾虑,生性多疑。
他叹了口气,“可我与陛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又怎会不知陛下的为人?陛下虽平日面冷如霜,却是心善。就说这大牢中,陛下曾杀了不少人,那场面一度血流成河,可细细想来,陛下所杀之人,皆是犯下滔天罪行的死囚,罪有应得啊。”
以往二人一见面,字字句句都似淬了毒的暗器,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可谁能料到,今日了见远竟转了性子,那好话竟然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应以安神色未动,“说了这么多好话,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盼着朕能饶你一命?”
话里没有一丝温度,似能将潮湿空气都冻住。
了见远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并非如此。陛下有所不知,这大牢里几日前便传开了,都在说,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
“嗯,朕特意过来,便是想给你送份断头饭。”
应以安神色依旧淡漠。
了见远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今日倒是奇怪,怎么不问我敛财堂的事了?莫不是陛下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好事将近,已经不需要从我这儿套取消息了?”
抓自己回来,不就是为了知道敛财堂的事吗?谁让敛财堂组织势力庞大,暗中操控诸多买卖,钱财源源不断流入。
应以安眯起双眼,“你无需知晓太多,你只要清楚,辛允如今已与朕互生情愫,两情相悦,朕明日便要封她为皇后,这后宫之主的位置,非她莫属。”
近来心思繁杂,诸多事务缠身,敛财堂的事,如今确实没那么想知道了,可于了见远而言,情况却大不相同,他被囚于天牢,诸多屈辱暂且咽下,而眼下唯一能让他怒从心头起的,便是提及辛允。
了见远紧咬着牙关,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呵,你了解她吗?”
和辛允约定婚期的日子越来越近,却听到应以安得意洋洋地宣称她们相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