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她的曾用名叫何芍药。
那个大了许多的盒子里,收敛的是夏月殊的尸骨。
杨红兰赶到墓园的时候已经走不动道了,两个警员搀扶着她,几乎是将人抬过来的,因为警用大灯,这一部分的墓园里灯火通明。
“月殊啊……”杨红兰开口就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她带着十二万分的痛楚和哽咽往前匍匐着,“妈来了,孩子,妈来了……”
她极其艰难地行进到装殓女儿尸骨的盒子跟前,身体宛如失去了所有骨骼的支撑,完全瘫软在地,不知道此时此刻到底是该前进还是后退。
命运完完全全将她推到了一个水火不容的地步。
司机推着李慧琴的轮椅,静静地停在警方围成的警戒线外面,她同情而又担忧地看着杨红兰,一声叹息无声堙灭在风声里。
杨红兰挣扎着往前挪了挪,她颤抖着双手打开那盒子的盖子,带着心脏被人凌迟的苦痛,看到白色的灯光下,她曾经血肉之躯的,鲜活而又明媚的,看到她就会弯起眼眸叫妈妈的,那个她十月怀胎,饱受痛苦生下的,看着她牙牙学语到独当一面的,她曾偶尔也会难过,没办法陪她一生一世的……
她倾注了所有的爱和希望的女儿,如今却成为一堆白骨,如此屈辱,如此可怜地躺在冰冷的盒子里。
“我曾经……”
她的每句话都断断续续,每个字仿佛都在血里染了又染,“我想过她误入歧途,想过她叛逆,想过她在自已的领域里发光发热,也想过她这一生不成婚生子,或者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所有,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里,我都能以她妈妈的身份护她周全,只要我活着,她就是有人撑着的孩子,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孩子……被人害死了怎么办?”
她从盒子里捧出那个破裂的头骨,像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将她抱在怀里,“这世上哪个当妈的,会想着自已的骨肉死?我只恨我活得太久,若我死了,我在地下,都要保佑我的孩子好好活着,天爷……老天爷,你不公道啊!”
她的每一个字,她的哭声,她的颤抖和抽噎,都让在场每一个人内心触动。
李慧琴的目光隔着灯光和祝岁喜相撞,两个人没有说话,祝岁喜侧了侧身,李慧琴感谢般颔首,由司机推着她,一路走进来,走到杨红兰身边。
祝岁喜和秦时愿带着所有警员退到了一旁。
那个小小的墓碑前,李慧琴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众人只能听到杨红兰嘶嚎痛苦的哭声,只能看到她完全失去力量一样靠着李慧琴的双腿,李慧琴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琴香,无论受苦受难还是享福,咱们都得活下去啊。”李慧琴也没办法控制自已的眼泪,她舌根发酸发涨,“你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你死了,谁还记得她?”
“我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啊……”
“你活着,逢年过节,清明寒食,至少有人到她坟前一祭,倘若这世上真有另一个世界,你走了,谁来看顾她?她在底下缺吃少穿的时候,谁来给她送那些东西?”
杨红兰哭得整张脸都肿了,她绝望地看着李慧琴,那双眼里是对生命的厌倦,更是对李慧琴刚才那些话的迟疑。
她死了,谁来记得她的孩子。
清明寒食,谁来为她的孩子送一朵花,烧两张纸钱?
老天爷啊,如果这世间有一命换一命,为什么不能用我的命换我孩子的命?
若真有另一个世界,让我在这人世间过得苦一点,让我的孩子在下面过得好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