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陌刀正挥砍在那巨汉独脚铜人的锤身,直嵌入寸许,闪出一蓬火星。
曾岳大喝一声,金铁摩擦声中,拔刀再剁,那胡人巨汉一声不响,横锤再挡,他已看出这少年流血过多,已是强弩之末,眼下不过是一股血勇在支持而已,要不了多久自已就会倒下。
曾岳对自家情况心知肚明,却是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只见他陌刀连刺三记,将那巨汉逼出丈许开外,自已提刀而立,长长吸入一口气,胸腹高高鼓起,吐气开声:“斩!”
身随声起,一跃足有丈高,长刀过头,笼罩前方,双目直盯着胡儿的眼睛,嘴角边带出了一丝狠厉的笑意。
要糟!这是尉迟宝光的第一想法,这一式陌刀用法叫作“跳荡斩”,正是自家花了大力气,托了父亲的情面,专门找了军中人称“神通大将”的右金吾大将领李嗣业学来的绝技。
李嗣业精研陌刀之术,只论刀斩,天下第一。也曾说过,这跳荡斩出,再无余力,是迫不得已最后的同归于尽之法,绝不可轻用。
看这曾五的状态,显然已是不准备再活下去了。
那胡儿巨汉名叫尔朱屠,正是这军中的后军主将,也是全军的副队长。征战多年,死在他手下的汉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经验自是极为丰富,但面对这汉家最强兵刃的一击,竟也是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
胡人血脉中的蛮悍又被这一刀击发出来,他狂吼一声,双手举起粗重的独脚铜人,额角脖子青筋爆起,对着那雪亮刀锋一冲而上。
“当”这一声巨响超过了任何一次,尔朱屠手中的独脚铜人在金属那刺耳的摩擦声里从中而断,他悚然大惊,全身爆退,但在那雪亮的刀光下,还是在胸腹处留下了一道深可三分的长长血痕。
一命留下,全凭那常年战阵的经验,尔朱屠痛极狂呼,左手一挥,半截铜人已是应手飞去,正砸在力竭的曾岳胸前,将他连人带刀轰向了侧方的胡卒人群中。
喀拉声响,曾岳的胸骨已是尽碎,他却一口鲜血喷出,随着那一撞的势头刀光轮转,一片残肢飞起,四周胡兵哭爹喊娘,轰然后退,都已被这杀神砍得实在是怕了。
曾岳拄刀而立,面如重枣,仰天张口道:“痛快!痛快!”就此不动。
“曾五!!”尉迟宝光与他亲如兄弟,已是怒极,双股用力,正要冲上,却觉身前一闪,自家妹妹那娇小的身影如同一道轻烟,伴随着一声清叱,已是冲到了尔朱屠的身前。
尔朱屠大惊失色,此时的他手中兵刃已毁,身前血流如注,加上已是被刚才一刀砍得胆气尽丧,哪里还敢再擢这将门虎女的锋芒。
只是已以躲避不及了,只见那小小身影撞入这大汉的怀中,小巧玲珑的左拳一锤直进,正捣在尔朱屠的胸腹伤口处,他狂叫一声,鲜血飞溅,不由自主的躬下腰来。
尉迟宝璐毫不迟疑,右手长弓一轮一套,手臂再挥时,尔朱屠一颗斗大的人头已是当空飞起,喷出漫天的血光。
宝璐站在血雾之中,手中长弓的弓弦上一滴血也不沾,面色仍是一片平静,只是目光所及之处,胡卒们都纷纷退避,眼见这军中有名的头号猛将都死在这小姑娘的手里,哪有人还敢上前找死。
就在此时,一道乌光闪过,直奔这少女的咽喉而来。
尉迟宝璐银牙暗咬,左手当空,已是紧紧攥住了这一支袭来的暗箭,可是身形一仰,第二支已是直透胸膛!
还没有完,第三支第四支接踵而来,连珠箭!原来这胡人中也有此等箭道高手!
当当两声,宝璐右手长弓挥开两箭,已是站立不住,就要仰面跌倒,正在此时,背后一紧,自家的兄长已是赶到,一把将她提起抱在怀中。
“璐儿,璐儿!”眼前是自已同胞哥哥焦急的面容,宝璐却像是回到了幼年,当时的自已也是这样被阿兄抱着四处去玩,真是又开心又温暖。
尉迟宝璐的脸上没有一点痛苦的表情,小嘴还微微笑着,手中的长弓已是不觉落地,双目微闭,再没了气息。
尉迟宝光双眼通红,将宝璐轻轻负在自已的背后,用绳索将两人绑在一起,仰天狂叫一声,“啊!”便要拼死上前。
这时对面那个等了一阵的弓将终于开了口:“汉狗也不要着急送死,只剩下你一个人,若能投降,凭这身手,也能叫我给你一口肉吃。”
尉迟宝光蓦然平静下来,出声道:“胡虏听了,爷爷我叫尉迟宝光,乃是纯正的汉家子弟,与你这食人的胡虏禽兽却不是一个人种,你可听说过有人会和禽兽称兄道弟的事情?”
“找死!”对面那藏在暗中的胡将勃然而怒,又是连珠箭至,急怒之下都向宝光的面门射来。
尉迟宝光要的便是如此,他一手抡鞭,将那来箭纷纷击落,一手连击,将冲到身前的胡卒们纷纷打杀。
再过了一刻,身前一空,紧接着胯下战车长鸣一声,伏地而倒,原来那胡将已是醒悟过来,两支长箭穿过了车头,取了它的性能。
尉迟宝光双鞭拄地,挣扎着站了起来,平静以待。
那个暗中的胡将又开口了:“啧啧啧,原来是个瘸子,难怪下不得马。”
宝光脸上狂怒一闪而过,却低声道:“人道是翼国公秦家撒手锏厉害,却不知我……”
胡将没听清,问道:“什么?”
眼中只见一道乌光如霹雳闪来,带着狂暴的风声,伴随着尉迟宝光的厉吼:“离弦鞭!!”
啪得一声,那暗中的胡将头颅被生生打爆,滚下车来。
在场的胡卒悚然一惊,但又见这少年人手中少了兵器,终于又鼓起勇气,一拥而上。
尉迟宝光手拄一根钢鞭,无数的刀枪已搠入躯体,他遥望着隐隐混乱起来的中军营地,心中转过了最后的念头:“长安林嘉,莫要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