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沉默不语的人,只听他开口道:“臣尉氏阿撩。”声音清朗沉稳。
胡海问道:“家父是谁?”
“先父早亡,恐陛下不曾听闻。先祖父是尉缭。”
“你是尉缭之孙?”胡海倒是有点意外之喜。
尉缭,便是那个给秦始皇相面,说他“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的牛人。后来领兵三十万北击匈奴的大将军蒙恬,少年时还曾给尉缭牵过马,而秦始皇本人更是亲自求教、多次被拒仍不放弃。
尉缭本人,除了在秦始皇灭六国的过程中,起到了战略决策官的作用;更留有一卷兵书《尉缭子》。后人赞叹此书可以与《孙子兵法》齐名。不过尉缭此后便不见于史书了,有人说他会隐遁之术,还有人说他是鬼谷子的弟子②。
眼前这青年,竟然是尉缭的孙子。
这是何等的机缘!
胡海打量着眼前人。
只见他虽然穿着与旁人一样的长襦,外披前胸甲,然而因为体型修长,肩膀宽阔,别有一番渊渟岳峙的气势。再观他足踏方口齐头翘尖履,头戴长冠,腰际佩剑,剑眉星目,令人不由得要赞一声好儿郎。
胡海点头,当下没有别的话,却已经将这个尉阿撩暗暗记下来。
至既望日,夏临渊处传来喜报,万事俱备。
于是胡海这便安排下筵席,只等赵高来时,顺势开口邀他共进饮食便是。
这是很容易有机会的,因为赵高实在很……黏人。几乎一日一至,有事儿没事儿都要在胡海眼前打个晃。
毕竟赵高能纠集起偌大的势力,所依仗的固然有他本人的阴谋机巧,根源却还是在秦二世对他言听计从这一点上。所以赵高当然要时刻和皇帝保持沟通顺畅、情意亲密。
能与皇帝共进饮食,赵高自然不会推辞,他果然留了下来。
胡海笑道:“赵卿怕是还没尝过宫中新酿的果酒吧?”说着亲手为赵高斟了一酒樽,以宽大的袖口为遮挡,将藏在指甲里的砒|霜抖落入酒樽中,一面摇晃着等其溶解,一面作欣赏状,“美酒就需玉杯来盛,不然就糟蹋了这酒香。”
他手中的玉杯,外壁饰以云纹,精美异常。而关键却是这玉杯足有成人一掌高,酒深了,颜色自然重,溶解后的砒|霜红色也就不显眼了③。
胡海亲自起身,压着内心的颤抖,将斟满的玉杯置于赵高案前,笑道:“请。”
赵高端详着亲奉酒杯的皇帝,神色如常接了过来,送至唇边便恰恰停下,含笑道:“陛下,臣两日前得到密报,说是从前博浪锥刺杀先帝的幕后主使又现身了。”
胡海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酒杯上挪开,提着心,敷衍道:“是么?那幕后主使,朕记得是从前韩国的相国公子,叫张良的。他怎么了?”
赵高垂眸望着樽中酒,淡声道:“也不如何。只是他这次出山,换了目标,据说是要毒杀臣。”
“毒杀”二字一出,胡海眉心不受控制地一跳。
赵高又道:“值此非常之时,臣恐有奸人假陛下之手,行杀臣之事。”说至此处,他霍地双目一翻,叫道:“抱陛下的爱犬上殿来。”又道:“臣每常听闻陛下夸赞黑犬颇通人性,愿一试。”他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话音方落,便有侍者牵狗入殿。
赵高俯身,将那云纹高足玉杯置于地上,唤狗来食。
他已知酒中有毒!
惊惧之下,胡海只觉头发胀血发烫,倒像是自己喝了杯毒酒似的,心里大叫:死了死了,这下要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