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人间正道是沧桑(一)
“冤枉,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孙登的两条腿,立刻像钉子般钉在了原地,扯开嗓子,大声喊冤!
与此同时,威胁声却从山路两端交替而起,“住手,休伤了我们大当家!”
“妖女,敢动我们我们大当家一根寒毛,就将你碎尸万段!”
“大当家勿慌,万二爷带着大伙前来救你了!”
“大当家……”
这下,气氛就有些尴尬了。甚至连伏兵突然出现的紧张效果,都瞬间打了个对折。非但孙登本人,被羞得面红耳赤。连日来,被逼着给刘秀做车夫的那些孙登嫡系,更是瞻前顾后,不知所措!
“死到临头,还敢撒谎?!”马三娘才不管周围的气氛尴尬不尴尬,将手中钢刀用力下压,沉声喝令,“让你的人滚开,出了太行山之后,我们自然会遵守承诺,放你一条生路。如果再干推三阻四,咱们就一拍两散!”
“别,别,三娘,千万别,他们不是我找来的,他们真的不是我找来的。救我只是一个由头,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死活!我这几天被你们押在车队里,想找人帮忙也没机会找!”数日前,孙登曾经亲眼看到过马三娘如何一刀一个,将自己身边的心腹死士杀得干干净净。知道此女的“蛮横凶恶”,将脖子努力向下缩了缩,大声解释。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非常合情合理,登时,就让马三娘的脸上,呈现了几分犹豫之色。就在此时,侧对着瀑布的山坡上,忽然跳出了一名黄脸膛彪形大汉,向前急冲了数步,大声高喊:“姑娘,切莫逞强。先放开我们大当家,咱们有话好商量!”
“该死——”孙登心中暗骂,握在掌心处的匕首微微颤动,很不能立刻冲过去,给此人来一个透心凉。
马三娘却瞬间从恍惚中恢复了心神,先一把抢下孙登的匕首,随即继续将钢刀用力下压,“让路!没什么好商量的。自古官贼势不两立!”
“你——”那黄脸儿彪形大汉被气得两眼冒火,却怕她真的一刀杀掉孙登,只能强忍愤怒停住了脚步,“你,你休得猖狂,否则……”
”老娘就猖狂了,你又怎地?”马三娘也不怕别人耍横,钢刀迅速在孙登脖子上蹭了蹭,冷笑着反问。
“啊——”孙登嘴里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的冷汗和脖颈处的鲜血一道淋漓而下。“万二,别,别激怒她,大伙,大伙有话慢慢说!”
“姑娘,有话好说,别,别动刀伤人!”黄脸儿汉子万儿投鼠忌器,只能咬牙切齿地拱手。
“别伤人,否则有你好看!”
“别伤了我们大当家,否则让你血债血偿!”
……
前后两端的山路和正对瀑布的山坡上,无数人哑着嗓子大声叫嚷。论气势,却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
的确,他们现在是以逸待劳,以少打多,以有备算计无心。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尽。然而,他们的孙大当家却被人压在刀刃下,丝毫动惮不得。
冲突双方,彻底陷入了僵持状态,刘秀等人无法带领麾下官兵和民壮冲出天罗地网,孙登麾下的大小喽啰们,也不敢放手发动进攻。西坠的斜阳,将最后一缕余晖撒向瀑布,流光跃金,乱琼飞溅。巨大的水流声,瞬间成了世间唯一的旋律,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没完没了,震耳欲聋。
“给我站起来,别给均输老爷丢脸!”队正老宋,快步来到一个老兵油子背后,朝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大声命令。
“站起来,把刀枪给老子握紧了。他们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队副老周,也挥动枪杆,朝着附近几个脸色苍白的民壮背上乱抽。
先前事发突然,他们两个都被吓得六神无主。可现在,他们却惊讶地发现,形势远不如想象那么紧张。只要大伙能牢牢控制住孙登,山贼们就没有胆子对大伙痛下杀手。而讨价还价的话,四位均输老爷都是太学里的高材生,怎么可能输给大字都识不了几个的蟊贼?!
“拼了!”
“拼了!”
“大不了一起去死!”
“死则死耳!”
众官兵和民壮虽然依旧满脸紧张,但心里头,却都渐渐开始明白,自己一方其实不是完全没有活路。只要大伙齐心协力,说不定又可以像上次一样,绝处逢生。
“该死的万二!你就不能先等一等,等老子脱了身之后再冒头?”听到四周围的怒吼声,孙登心中对带队前来营救自己的黄脸儿汉子,愈发地痛恨。
事实上,连续几天精神高度紧绷,刘秀、严光等人早就筋疲力尽,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再去管他的存在。而他,也偷偷跟几个嫡系心腹商量好了对策,只要盐车赶到瀑布附近,就趁人不备,跳入瀑布下的大河中游泳逃命。先前众喽啰忽然发了疯般往瀑布下跑,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兴奋过度,另外一部分原因,则是由于他的几个心腹嫡系在暗中推动指引。反观刘秀等人,却全都被蒙在了鼓里,根本没猜到喽啰们的兴奋举动,是有人在偷偷推波助澜。
由此可见,顶多再用一刻钟左右,根本无需任何人帮助,他孙登就能平安脱离车队的掌控。而到那时,黄脸汉子万二带着大队人马杀将出来,定然能将车队一举成擒!
“在下万脩,乃轵关寨二当家,在此恭候诸位多时!”正恨得牙根发痒之时,却又听见那该死的蠢货万儿,在山坡上大声宣告,“我轵关寨,并无戕害诸位性命的打算,只要尔等留下盐车和我们大当家。万某就让开道路,任由尔等自行离去!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蠢货,废物!有你这么跟人谈条件的吗?”孙登闻听,脸色顿时又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在心中大声诅咒。“一上来就把自己的老底儿交代了个清楚,接下来岂不是任由别人着地还钱?!”
果然,他心里头的骂声刚落,站在车队前的刘秀,已经仰起头来,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的有趣,久闻太行山里藏龙卧虎,刘某果然不虚此行!”
“小子,你这话什么意思?”黄脸汉子万脩,被笑得满头雾水,皱紧了双眉,大声喝问。
“什么意思?万二当家何必明知故问?”刘秀侧转身,朝着山坡上走了几步,冷笑着举刀遥指万脩鼻尖儿,“在下均输官刘秀,并无意入山剿匪。只要尔等交出多年劫掠所得,发誓痛改前非,刘某就网开一面,任由尔等自行离去。不知道万二当家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