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诩动了动手指甩了甩,季白衣在关门,凌乱的脚步声,他在拖拽着程亦然。
呼呼啦啦的长队,活着的人们四散奔逃。
跑过大门,跑回现实,越过白丁香,就可以回家。
所有人都回家吧。
回家吧。
所有悲怆的人生都应该由他们自己来结束。
死了,周拟死了就回不去了,所以现在这种悲怆的事终于也轮到程亦然了?程亦然突然回忆着。
很小的时候,程亦然跟着他的父母出差,扑棱一下什么东西落进敞篷车后座。
他在遏制的女声惊呼里朝左手边看,一根手指不到的距离,惯常在欧洲盘飞的鸟,漆黑光亮的羽毛,精巧带弧度的喙,额间一道白。
小孩儿怎么会不喜欢能飞的小玩意,彼时男人见他盯得出了神,好言安抚兀自抱怨的妻子,慈眉善目摇上天窗由着携回去。
结局自然只有冲撞后的折翼,血肉模糊成一堆小小的土。
算了,那便算了。
自此只有他记得这条小生命,记得它立在后座那儿只有两根手指比划的数字八那样高。
人类的喜爱真是残忍啊,他想。
程亦然异国他乡的童年飞进了一只陌生小鸟,后来庄园的土壤都多溅上了几滴的乌血,黏腻沉重,泛滥着天真的残忍。
他小时候同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发过无数次火,争吵过后总是很难忍住不哭。程亦然这个习惯好坏,老浇灭他不可一世的气焰,平白给其他贱人创造说出那句话的空档:
哭有什么用?
哭能解决问题吗?
这个世界上可不是你哭就有道理的!
难道道理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吗?
长大了程亦然才知道,那些对峙的人才是更没有道理可讲的人,他们找不到别的点攻击他,才会死命抓住看似软弱的眼泪和情绪不放。于是他试着逼自己把眼泪憋回去,再也没哭过,他不哭,歪理邪说就荡然无存,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对别人砰砰开炮。
程亦然想,人活着就是需要一个纯粹的依存关系:我要一个足够映照我生命的人,他的存在蒙盖一切,让我仰望而不可及。
这样才不会发酵成裹着潮闷的难堪、自尊、说一半的话,那样剥夺生命力的东西。
现在慌慌忙忙地逃窜,和他游过大海,一股子倔劲地回家并不一样。
好累啊。
他听见周拟说过无数次。
“活着吧,活着。”
“只要活着便有未来。”
如今世界崩塌,他看着副本关闭、看着一把刀竖在所有人中间分割开生与死。
「回过头来——诸位。」
母神的声音慢慢响起。
「回过头来看看世界吧。」
好累啊。
向前走的程亦然回头一看,周拟仰着腰,跪在地上,一头黑色的短发衬得他年轻了太多。
周拟健康的时候原来是长成这样。
周拟好健康啊,他的脸没有那么苍白了。
这时候他歪着脖子,正在睁着发红的眼睛看着他们,连心跳也没有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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