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湛在灶上找到了犹有余温的鲜肉酥饼,没能与兄长们一起去逛街的那点失落感已经完全烟消云散,只余满心熨帖。
他还记得在竹山县时,跟兄弟几个上街赶集,当时贺家家境很窘迫,大家手里头都没什么钱,只能望着那些热气腾腾的包子馅饼暗暗流口水。那会儿他还小,站在鲜肉酥饼的摊子面前吮着手指不肯走,贺融便哄他,说以后有了钱,一定给他买上十个八个鲜肉酥饼,让他吃个够。
贺家兄弟自小流落他乡,同甘共苦,兄弟之间感情融洽,更似寻常人家,但其中也有亲疏之分。
二兄贺秀虽然跟他是同母兄长,两人又时常上山打猎,但二兄生性粗枝大叶,论感情反倒与成日神神叨叨的贺僖更好一些。
贺湛因幼时常常跟在贺融身边,长大之后,自然也与贺融走得近。
三哥虽然嘴上不说,可他什么都记得。咬下一口鲜香流油的酥饼,贺湛如是想道。
但他的好心情止于第二天一大早。
刚到北衙校场,贺湛就看见宋蕴带着几个人怒气冲冲走过来,那气势若是用在战场上,估计能一骑当千,等对方走近,贺湛才发现宋蕴脸上挂着彩,右眼一圈青黑异常惹人注目,他身后的人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伤。
“贺湛!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当面干不过,就玩背后告状的小人招数?!”
贺湛不明所以:“什么背后告状?”
宋蕴气得脸都红了:“整个京城就没有人敢跟我作对,不是你还有谁!”
他后退两步,指着贺湛对自己身后的人道:“你们谁能把他放倒,我把南吕坊包下来请你过夜!”
宋蕴没忘记自己昨天挨了揍,他身后几个世家子弟仗着人多势众,又在军营里练过些时日,便都摩拳擦掌,朝贺湛扑过去。
张泽远远跑来:“你们作甚,我要去叫程将军了!”
宋蕴冷笑:“程悦他管不着我们神武军的人!”
人字还没出口,宋蕴张着嘴巴忘了合上。
围殴贺湛的那几个人,全都倒在地上,叫着痛翻来滚去。
贺湛还表现得很好脾气,仿佛刚刚根本不是他动的手:“你是不是有点误会,我昨天下操之后就归家了,哪里也没去,又怎么去告你们的状?”
张泽气喘吁吁跑过来:“宋蕴,你别欺人太甚!”
宋蕴没想到自己打不过贺湛,几个人一起上也不行,只能色厉内荏撂下威胁:“你们给我等着,这事儿没完!”
“这事儿的确没完。”接话的却不是贺湛,而是他身后的人。
宋蕴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就看见季嵯季大将军连同羽林卫统领程悦都站在他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季嵯皱眉问道,他早就知道北衙风气不大好,但这已是积年旧习,北衙里这些卫士,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底下的统领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大好下手管,久而久之,勋贵子弟与平民子弟的对立越来越严重。
宋蕴可以不给程悦面子,但面对季嵯,他不自觉气短三分:“回大将军的话,也没什么……”
季嵯喝道:“抬头挺胸!大声点!军中规矩怎么教的?”
宋蕴咬咬牙,挺起胸膛:“回大将军,什么事也没有!”
他不傻,昨日在南吕坊的事被揭出来,贺湛有没有事暂且不说,他肯定是要受罚的。
季嵯望向贺湛:“你说。”
贺湛拱手:“回大将军,昨日我与宋蕴发生了一些言语误会,原本以为此事已经揭过去了,大家也算不打不相识,谁知今日他二话不说又直接动手,属下也不知为何,但属下知道,军中打架斗殴,已是违反纪律,是以愿意接受惩罚。”
季嵯颔首,淡淡道:“那你们今日就比照别人,训练加倍吧,我会让你们各自的百夫长盯着你们,没做完就不要走了。”
他看了张泽一眼:“这里所有人都是。”
张泽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天呐,关他什么事?他一句话也没说,招谁惹谁了?
宋蕴却不大服气:“大将军!”
季嵯:“宋蕴,当日你祖父要将你送到北衙来,我是不赞同的,但你祖父不仅坚持,还让我严加管教,你若不想在北衙待着,可以回去与你祖父说,我自然不会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