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帝为钟意加侍中衔,更是捅了马蜂窝,孔颖达眼里她简直是不守妇道、伤风败俗的最佳典范,一日之内连上了七封奏疏,一封比一封说的难听,被皇帝训斥之后,才肯消停下去。
今日见的是别人,钟意绝不如此,可既是孔颖达,她却偏要逞宰相威风,叫他拜上一回。
孔颖达也知她心思,然而他出自儒家,最守规度,即便不喜,也该同上官见礼,黑着脸向钟意作揖,躬身道:“侍中安?”
钟意等他礼完,才虚情假意的扶他:“祭酒是长辈,怎么好向晚辈见礼?真是折煞我。”
既然如此,为何等我见礼完才说话?
孔颖达听得心头冒火,正待说话,却见钟意已经走出几步,含笑道:“王公有礼。”
“我与居士位属同阶,”王珪面容儒雅,气度雍容,看眼孔颖达,摆摆手道:“可担不起。”
“王公德高望重,我素来景仰,”她是假菩萨,王珪却是真佛,钟意真心尊敬,笑道:“区区一礼,如何会担不起?”
孔颖达心知方才那幕被王珪看见,深觉失了颜面,脸色更黑,上前见过礼,便匆匆走了。
王珪目送他离去,微微一笑,边走边道:“仲达也是长辈,即便有失礼之处,居士也不好故意戏弄。”
“王公不是早就到了吗,方才为何停驻不语?”钟意与他同行,笑道:“难道是想看我与祭酒相谈甚欢?”
王珪微露笑意:“因为我也不喜欢他,想看他吃瘪。”
钟意道:“既然如此,方才那句话是……”
“过个场面而已,”王珪不紧不慢道:“我与他同朝为官,撕破脸不好看。”
钟意没忍住笑了:“王公也是妙人。”
王珪笑道:“同妙,同妙。”
钟意是越国公府最小的女郎,更是钟老夫人的心头肉,廊下仆妇见她冒雨前来,又惊又慌,连忙取了干净巾帕与她拭面,又引着入内。
“哪个给你气受了?快别哭,”钟老夫人起身不久,见小孙女这样狼狈,也是讶异,心疼道:“说出来,祖母给你出气。”
钟意扑通一声跪下,哭求道:“祖母,你救救阿爹吧……”
话音落地,周围仆妇面露诧异,钟老夫人眉头也跳了一下,示意下人扶她起身:“你这话从何说起?”
“阿爹离家之后,我心中总觉得不安,便抄录佛经静心,哪知昨夜将将睡下,便有菩萨入梦示警,”钟意跪地不起,说到这里,泪如雨下:“菩萨说,阿爹此去必然遇险,怕是回不来了”
钟老夫人原本还提心吊胆,听完却笑了:“梦境之事,如何能当真?好孩子,快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不,那不是梦!
钟意很清楚,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父亲死了!
钟老夫人不信,钟意如何肯起,想起前世祖母临终时所说的话,她膝行上前,哭道:“菩萨说,阿爹四岁落入枯井时便该命尽,只是钟氏祖上积德,方才送他还阳,现下这一劫能否渡过,却全要看您如何了,祖母!”
先前她说那些,钟老夫人还当是小孙女做了噩梦,并不如何在意,可儿子幼时落井这事,却没几个人知道,因为年岁太久,连越国公自己都忘记了。
她变了脸色,肃容道:“果真是菩萨说的?”
“祖母!”钟意唯恐她不肯信,一个头磕在地上,用力之大,额上竟见了血:“真的!您救救阿爹吧!”
“好孩子,你先起来,”钟老夫人亲自将她扶起,这才察觉小孙女两手冰冷,握在手心里暖着,她焦急问:“菩萨是怎么跟你说的?你一五一十的讲,半句也不要落下。”
“泾阳连日大雨,到十月二十一日,青明山发生山崩,”钟意语气颤抖:“父亲从那里路过,后来……”
今日已经是十月十六,距离山崩,也不过五日了。
钟老夫人心里一紧,一针见血的问:“可能救吗?”
“能!”钟意决然道:“菩萨说阿爹此前南下救济灾民,身有功德,不忍他如此丧命,所以才来示警,只需叫他避开,便无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