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能理解冯一笛此时的心情。
看着妻子冲进监室,赵主任也跟着走了进去。
曹所长退到一边。
赵春庭并没有站起身,眼神之中也没有惊喜的神色,连起码的兴奋都没有。他木然地、冷冷地望着母亲和父亲走进监,走到他的跟前。
冯一笛冲到儿子的跟前,一把抱住儿子的头,然后用右手不同抚摸儿子的头发。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想说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主任则站在妻子和儿子的跟前,眼泪夺眶而出,脑门上的青筋条条绽出,并不停蠕动,但他没有出声。原本搭在手臂上的西服外套拖到了地上。
母亲不停抚摸儿子的头发和后背,但赵春庭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双手自然下垂,放在大腿上,头埋在母亲的胸前,没有一点声息。准确地说,是母亲把赵春庭的头抱在胸前。
在悲痛欲绝的母亲的面前,赵春庭没有一点反应。
欧阳平和曹所长对视片刻,这种情况在两个人的意料之中。欧阳平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好现象。只有彻底关闭了心门的人才会对亲人的探视无动于衷——关上心门就意味着赵春庭已经彻底绝望。绝望中的人会做什么,谁也无法预测。
既然冯一笛坚持要和儿子见一面,欧阳平和刘大羽只等满足她的要求。该说的欧阳平已经都说了。
也许是同志们站在跟前的缘故,赵春庭始终保持缄默。
欧阳平朝刘大羽和曹所长点了一下头,几个人走出监室,曹所长在走出监室的时候,带上了监室的门。
既然夫妻想和儿子见一面,理应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曹所长和两个看守留在了监室的门外,欧阳平、刘大羽董青青和修所长则回到了监控室。
在监控室看的更清楚。
同志们走出监室以后,赵主任坐在了赵春庭的身旁。
抚摸完儿子的头发和后背以后,冯一笛用双手托起儿子低垂在胸前的脑袋,不停地抚摸他白中带黄的脸。
母亲泪眼汪汪。
赵春庭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眼泪,连湿润都谈不上。
赵主任发现了问题:“春庭,你怎么不说话?你以前见到妈妈有说不完的话。”
“老赵,春庭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你不要勉强他。”冯一笛道。单从这句话就可知冯一笛平时对儿子有多娇宠。冯一笛也知道这时候是不适合让儿子说什么的——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儿子还能说什么呢?冯一笛这次来,是想跟儿子说什么,而不是听儿子说什么。
赵春庭不但目光呆滞,他的眼睛很难聚光,将死之人,眼睛还能聚焦什么呢?他所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讲,还有意义吗?
冯一笛从儿子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人生的绝望。
母亲的心在滴血。
既然来了,总要说点什么吧!
冯一笛和赵主任有点后悔没有听从欧阳平的劝告。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儿子的精神状态会是这种样子。儿子对她们俩的突然出现,没有一点积极的、正常的反应。
赵春庭坐在一旁低首垂泪。
“春庭,是妈妈害了你,妈妈是一个有罪的人。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把肚肠子都悔青了。”
赵春庭对母亲的忏悔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一笛,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了。春庭,你在这里吃的还好吗?”
赵春庭望着父亲点了一下头,但还是没有说话。
“睡眠好不好?”
赵春庭又点了一下头。
“春庭,是爸爸不好,从小到大,爸爸对你严厉有余,关心不足,教训多于引导,爸爸拾了芝麻,丢了西瓜,忽视了对你的关心,结果铸成大错,从你出生到现在,爸爸总是以工作太忙为借口,从来没有和你坐下来好好说过一次话,今天,是我和你说的最多的一次话。”
赵主任所谓的“芝麻”应该是别人给他们的孝敬,那些不需要花钱买的高档消费品——当然还包括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