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愈加好奇:“我瞧姐姐提起她来也并不生气,可是外面却传姐姐和她势不两立呢。”
我抬眼一瞥:“哪里就到了这般田地?如今漱玉斋上下的吃喝用度还是从她手里出呢,不然就都要饿肚子。”
采薇道:“难不成她还想把漱玉斋饿死不成?圣上第一个不放过她。”说罢笑了起来,“我还想,能把姐姐都惹得大发雷霆的人,一定是十恶不赦了。”
我笑道:“她好歹是妃嫔,宫里耳目众多,妹妹说话可要小心些。”
采薇道:“我和慧贵嫔全不相干,她知道又如何?况且准姐姐用火器打她,就不准我说?”
我忍住笑:“亏你也是读过书的,岂不闻,‘耳目,心之枢机也,故必听和而视正’[60]。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61]”
采薇急了,伸手虚掩我的唇:“罢罢罢,姐姐要说什么就直说吧。子曰诗云的,我听不懂!”
我笑道:“直说呢,就是君子怕三件事,一是乱听,二是多言,三是无能。即使这三样毛病都没有,也不要自矜。所以许多事情,就可行而不可言了。”
采薇待了好一会儿,蹙眉道:“我虽然没读两天书,但夫子也教过《论语》。似乎并不是这样解的。”
我瞧她认真的神气,极力忍住笑:“不论怎么解,都是少说多做的意思。”
采薇道:“姐姐都把我弄糊涂了。罢了,反正我不喜欢腐儒们假模假式的这一套。能做的就能说,这样不好么?”
我终于撑不住笑了起来:“妹妹说怎样好便怎样吧,说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采薇一怔,扬起帕子甩在我的肩上:“姐姐越发的坏了,这是欺负我读书少么?”
我一躲,笑道:“妹妹可不能恼。”
采薇低头理着丝帕,扁扁嘴道:“偏偏姐姐心眼儿多,说笑也要给人下套子,也不知道将来有谁能吃得消。”
我笑道:“这个嘛,不劳妹妹担忧,至多不嫁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采薇抬起头,眼中闪过歉意和怜悯。她垂头半晌,方缓缓道:“我听施郎说,朝臣们知道毕司徒和明州太守崔宪因为姐姐的缘故,一个得以从轻发落,另一个仍在原职,都说姐姐不但刚烈,且公正有仁心。朝臣们如此赞誉,姐姐日后定能从中觅得如意郎君的。”
这宽慰的话听在耳中甚是刺耳,我黯然而潦草地一笑。转念一想,顿时警觉:“崔太守和毕飏德,圣上和我是曾议论过。但这是御前所言,当时御书房中再无第三人,朝臣是如何知道的?”
采薇见我神色一紧,忙道:“姐姐别多心!这话是陛下和几个年轻的臣子饮宴时,自己说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还说过什么?”
采薇道:“施郎说陛下也只是在提到对毕飏德和崔宪的处置时偶尔提到了姐姐,并没有多说。姐姐放心,既是陛下自己说的,谁也不能说姐姐半句不是。”
我这才放心,思绪却已经不在采薇这里了。采薇柔声道:“即便不是圣口亲言,定乾宫那么多奴婢,也还有别人传出这话。怎么都不能断定是姐姐向外说的,姐姐又何必多心?”
我叹道:“妹妹不知道,我就怕陛下以为我和朝臣们往来勾结,沽名钓誉。”
采薇正要答话,忽听漱玉斋外面一阵喧嚷,都是女子的声音。我素来好静,不觉提高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芳馨闻言从凤尾竹照壁后转了出来,恭敬道:“回姑娘,是五六位女御忽然上门。”忽然外面又静了下来,芳馨笑道,“想来绿萼姑娘已经把她们支开了。”
我奇道:“我素不与女御往来,她们来漱玉斋做什么?”
芳馨道:“这些都是不得宠的女御,在宫里也是闲着无聊,当家的一走,难免多事。必是些鸡毛蒜皮的无聊纷争,姑娘不必理会。”
“那也罢了。”说罢轻轻一摆手,芳馨退了下去。
采薇这才道:“其实姐姐现在在朝中名声很好,姐姐当高兴些才是。”
我笑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采薇想了想道:“朝政的事情我可说不清楚。不过施郎说,只要朝中认为姑娘是个好人,至少就能少上两篇折子弹劾姐姐,姐姐的耳朵能清净许多。”
我摇头道:“弹劾是免不了的。朝政本不是女人该染指的,当年皇后监国,台谏官也没有闲着,连天象灾异都用上了,就是不准女子干政。我不过是小小的女录,自然更不能幸免。”
采薇道:“施郎还说,以后若再有官员获罪,肯定会来求姐姐。姐姐可趁此发一笔横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