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宫规森严,她们年纪又小,只在这长宁宫中才得片刻玩笑,便由得她们好了。”
熙平微笑道:“玉机对丫头们也这样好,莫不是感同身受的缘故?”
我恭谨道:“玉机在长公主府时,柔桑县主待玉机姐妹便是如此。玉机感念县主一番恩德,今日有幸为主,不敢不宽仁以待。”
听我提起柔桑,熙平的口气方有缓和:“难为你还念着柔桑。柔桑甚是想念你。”
我忙道:“玉机也甚是思念县主。殿下何不常带县主入宫?”
熙平道:“柔桑还小,孤怕她任性逾矩得罪人,待大些再说。”
端午宫宴,柔桑还未被封为县主时,曾屈尊向我行了半礼,可见她已被熙平长公主调教得甚是得体。想起那夜的《定婚》一出,我不由好奇:“殿下曾说,已将县主许配给二殿下。当时二殿下还是赫赫扬扬的嫡子,如今却成了卑微的庶子,未知殿下可想过,将这门婚事当作笑谈罢?”
熙平不假思索道:“嫡庶之变,固是残酷,却也最为玄妙。孤绝不改变心意。”
我一怔:“殿下真乃守信之义人。”
熙平笑道:“不敢当。还要玉机成全才好。”
我不解道:“殿下何意?”
熙平站起身,一面由慧珠披上斗篷,一面笑道:“慎媛不懂如何教子,二殿下全靠你了。你若能为柔桑教出一个好夫君,孤自会践约。”
熙平年过三十,肌肤柔嫩却宛似少女,与我当年在汴城西市初见她时并无半分不同。我能清晰地想起初见她时新奇、惊艳、感恩、期盼的心情。此刻的我,心中却尽是疑惑:“殿下说笑。”
熙平正色道:“孤不是说笑。”她的目光居高临下,如泰山压顶。
我心中一凛,道:“是。玉机谨遵殿下教诲。”
院中洒了一地彩纸屑,十几张剪坏的窗花被揉成一团随意丢弃在地上。见熙平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院中顿时鸦雀无声。熙平笑道:“何必多礼?你们乐着,孤看着也高兴。”
芳馨道:“奴婢们不敢失礼。”
熙平轻轻踢开纸团,走上前去看了看剪好的窗花:“果然很精巧。”又回头对慧珠道,“咱们府里也要多贴些这个才喜庆。”
众人一声不吭,独慧珠应了一声。熙平环视一周,扬长而去。
第二日正当小年,又是华阳公主的满月之礼,宫里连开了三天的戏酒。因为头一天看戏看得太晚,不觉着了风寒,第二天体热头沉,便有些起不来了。我只得命人去请慎媛过来,和乳母李氏一起带高曜去前头看戏。
半睡半醒之间,竟然到了晌午。用过午膳,我捧着手炉,散发坐在院中晒太阳。芳馨用一柄桃木梳为我梳头。我伸手遮挡午间刺目的阳光,道:“这宫里怎的这样安静,人都去哪里了?”
芳馨笑道:“姑娘忘记了么?今日延秀宫开戏。慎媛娘娘带二殿下去前面赴宴了。年轻女孩子们爱热闹,哪里还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气息激得我浑身一颤,芳馨忙道:“姑娘冷了么?”
我笑道:“无妨。虽说病着,总在屋里躺着也不好。”
芳馨道:“姑娘坐一会儿还是进屋去吧。”
我合目不答。芳馨的手轻柔而缓慢地抚摸着,心中似有柔柔春水荡开涟漪,弥漫着团团暖雾。芳馨轻声道:“姑娘在想什么?”
我缓缓应道:“我在想……熙平长公主。”
芳馨道:“熙平长公主如何?”
我笑道:“我觉得她像一个古人。”
芳馨道:“也是一位公主么?”
我淡淡道:“也是一位长公主,名叫刘嫖。”
芳馨笑道:“姑娘日常总是说许多故事给二殿下听,今日也赏一个给奴婢听。”
我笑道:“刘嫖是汉文帝刘恒的嫡长女,母亲是窦皇后,弟弟是汉景帝和梁孝王。以她这样显赫的身世,你知道她嫁给了谁?”
芳馨笑道:“这……奴婢怎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