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账本泛黄的纸页上流淌,骆志松的手指突然顿在"豹骨三十斤"的条目上。
桐油味混着霉斑钻进鼻腔,他听见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响——去年开春猎队围捕的花豹,王老四当时明明说剥了皮就埋进后山了。
松枝上的冰棱忽然齐刷刷断裂,细碎的响动惊得骆志松贴墙而立。
猎刀划过油纸包的麻绳,簌簌落下的冰碴里竟混着股苦杏仁味。
他猛然想起韩小凤塞纸包时,袖口沾着供销社药柜特有的甘草屑。
"咕咚——"
院墙外传来水花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骆志松摸到猎场水潭时,正看见骆强抖着空布袋往冰窟窿里塞。
月光映出潭边冻土上凌乱的脚印,其中两个鞋印边缘翘着供销社特供胶底的花纹。
"强哥!"骆勇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韩小凤不知何时出现在枫树后,冻红的掌心死死攥着骆强手腕。
半截布袋飘在潭面,几粒没化开的白色药丸正顺着冰面打旋。
骆志松的猎刀抵住骆强喉结时,冰层下的倒影忽然晃出十年前的光景。
十岁的骆强举着弹弓要打山雀,被父亲罚跪祠堂,而同样淘气的自己却被父亲抱起来看梁上的雕花。
"当年你爹把最后半碗苞谷糊喂你时,我就该掀了锅!"骆强脖颈青筋暴起,腕上被韩小凤掐出的红印子像条毒蜈蚣,"凭啥分家契上强字要你代笔?
凭啥猎队都听你个毛头小子?"
骆勇突然扑上来抱住堂兄,棉袄前襟沾满冰碴:"去年雪崩,是志松哥把你从熊瞎子洞里背出来的!"他哆嗦着扯开骆强棉袄,胸口三道泛白的爪痕在月光下宛如沟壑。
祠堂门环上的冰凌被日头晒化时,骆志松将账本摊在供桌上。
驼背的骆大爷用烟袋杆挑开某页,烟灰簌簌落在"麝香二十两换自行车票"的字迹上。
供桌底下传来幼鼠啃噬的响动——那处被虫蛀空的暗格里,还躺着张1958年的猎户证,照片上的王老四鬓角尚黑。
"造孽啊!"骆大爷的拐杖重重戳向墙角鼠洞,震得供桌中央的铜香炉微微倾斜。
1959年饥荒时,正是这个香炉熔了祖传的铜佛像,换来三斗救命粮。
韩小凤忽然轻咳一声,染血的帕子飘落在账本尾页。
暗红血渍浸透"鹿茸五对"的墨迹,与扉页的火漆印恰好拼成半枚枫叶。
骆勇盯着帕子边缘的绣样,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银锁片——那上面残缺的叶脉,竟与血印严丝合缝。
"明日开祠堂,请公社的人来拓印族谱。"骆大爷颤巍巍捧出装分家契的檀木匣,匣底暗纹赫然是列蒸汽火车的轮廓。
当年日本人留下的勘探图,正是被太爷爷藏进这个暗格,才保住野猪洞里的钨矿。
散会后韩小凤落在最后,绣鞋尖轻轻踢开供桌下的碎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