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夜,粘腻的淅淅沥沥,天明未止。
往常这个时候,宫里的各处早就开始有序洒扫。可是今日,明明已经过了寅时,周围依旧是寂静无声。
君之栋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惊醒时满头冷汗。
睡得不好,也就不愿继续躺在龙床上了。皇帝轻揉着眉心,一边坐起,一边低声唤道:“齐申甫~”
一连叫了三声,齐公公才慌张地进入内殿:“皇上,今儿个外头有些古怪,老奴总觉得有点儿瘆得慌。”
“老东西,你还会被吓住么?”君之栋已经自己蹬上了靴子,“朕这就出去瞧瞧,住了几十年的皇宫,能古怪到哪里去。”
齐申甫紧倒腾着步子:“哎呦皇上,外头正下着绵绵细雨,您披件衣裳吧,老奴也得去准备伞盖才行。”
君之栋走到门口,齐申甫刚要伸手推开养心殿的大门,那两扇朱漆厚板便由外头被人拉开。
出现在皇帝眼前的,是御前统领,还带着两队生脸孔的侍卫。
君之栋面露不悦:“姜绍礼,你搞什么鬼?”
姜绍礼未答,自觉闪身于一旁。
君璟承缓缓由转角处走出:“父皇,儿臣恭叩谨安,现有要事禀明。”
六皇子一身黑色的蓑衣,斗笠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腰间略有些鼓起,应该是并未卸下佩剑。
君之栋上下打量了一番:“把湿衣服换了吧,朕不喜欢你这身打扮。”
回到殿中,君之栋很是淡然:“齐申甫啊,再给朕点一回迦南香。”
齐公公依旧小步徐行,揭开香盒的手却微微发颤。
沉香袅袅,君之栋看向君璟承:“说吧,你的要事。”
除去蓑衣斗笠,君璟承穿的依旧是一身玄衣,而不是平常看惯了的银丝袍子。
沉稳的男声依旧恭谨,像是在禀报稀松平常的小事:“太后和长公主离宫久矣,儿臣甚是想念,便自作主张迎她们二位回了皇城,眼下人都安顿在寿康宫里。”
君之栋抬眼:“你向来周到,是不是还担心太后烦闷,顺便替朕宣了重臣的家眷入宫,把她们关在了一起?”
“知子莫若父,儿臣正是这样做的,”君璟承依旧语气平淡,“食君俸禄便该为君分忧,重臣的妻女能有机会入宫陪伴太后,想来他们皆会感激,自然也更愿意为朝廷效力。”
“在京的官员,大都算得上尽心尽力。如今他们的亲眷都被你扣住威胁,也是难为了这帮身兼要职的人。”
君璟承也不辩解,继续陈述下一件事:“兵部范琦,昨夜府中遭了横祸,全家十余口,一下子全都没了。”
君之栋眼里开始出现波澜:“君璟承,范琦年轻时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宝月的大功臣,你又何必赶尽杀绝,连他的后人都不放过?”
“儿臣曾经有幸聆听过父皇的教诲,那个时候九弟还没有回来。”君璟承似是陷入回忆,“父皇告诉儿臣,孝悌仁爱、悲悯之心本是好的,但生在帝王之家,更加重要的是洞察人心、操纵乾坤,莫存妇人之仁。”
“父皇是这样耳提面命的,也是这样言传身教的。相信无论哪一代帝王的宏图伟业,基坑都是由累累白骨堆叠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