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雪菜冬笋肉丝面,好!好!”玛格丽特白里透红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一点儿也看不出旅途的劳顿,她用流利的汉语学者萧薇的口气说了一遍,然后眨巴眨巴蓝色的大眼睛说:“为什么不放辣椒?我能吃辣,我喜欢吃辣,中国人不是常说,吃香的喝辣的,有辣椒才够味!”萧薇哭笑不得,在这样的场合她旁若无人的叽叽喳喳,引来整个酒店客座的注意力,人们停下手里的碗筷,齐刷刷的朝萧薇这桌看过来,眼里充满着好奇,玛格丽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她忽闪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对萧薇吐了吐舌头,低头喝酒,不再说话。
萧薇注视着玛格丽特傍边的推特徐,感觉像个白面书生,他喝黄酒只是用舌头舔一舔,好像前面的瓷碗里不是酒,而是有毒药似的,他两眼始终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好像一只老鹰在低空盘旋着注视着自己的猎物,他的眼睛不大,但眼里有很亮的光,看起来有点儿咄咄逼人。在萧薇看来,推特徐好像是玛格丽特的私人保镖似的,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来了,一大碗雪菜冬笋肉丝面,不放辣椒!”店小二递上面条,又给三人分别递上一个蓝边白底的中碗。萧薇去邻桌要了一瓶辣椒酱,放在玛格丽特的面前,“谢谢,谢谢”小姑娘这回学乖了,轻轻的说了声,然后一抱拳,嫣然一笑,埋头吃起面来了。她也真能吃,大碗里一半左右的面条被她蘸着辣椒酱干掉了,她的鼻子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咂咂嘴,好像余犹未尽,然后摸摸肚皮说:“饱了,太好吃了,真正的吃香喝辣,呵呵”,这次她说的声音很轻,没人侧目注视。推特徐则静静的坐着,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碗筷了,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
尽管萧微也有些心事,萧薇毕竟还是萧薇,还是喝足了两斤半的姜丝烫黄酒,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这符合他的风格,他将玛格丽特和推特徐领到太平桥堍的住处。刚一坐下,推特徐便亟不可待地说:“萧,今晚就动手吧?”他的中文没有玛格丽特说的,语速又快,萧薇没听清楚,说:“先休息休息再说,晚上带你们去兜兜”,萧薇有些苦笑着说,这两个人真是添乱,本来可以很洒脱的做完这一切,那二十万刀郎已经在向他招手了,现在光这一男一女的生活安排够萧薇忙一阵子。
“萧,今晚要行动,早做早回家,我还有个人的私事”,这次萧薇听清楚了,是要萧薇今天就杀了丁俊铭博士,他好早点回家,不知还有什么屁私事,萧薇有些不快。“萧,必须今晚行动,快刀斩乱麻,夜长梦多”,推特徐还在那里叽叽咕咕。萧薇火了,他决定好了,必须在老太太头七过完,老太太入土为安才下手,何况他想最好有一个鹬蚌相争的局面,然后来个轻轻松松的渔翁得利,萧薇说:“电文上说:你,玛格丽特都是我的助手,所有行动都必须听我指挥!”,萧薇停了几秒钟,又说:“今晚不是最佳时机,哎,推特徐,你是?你不是中国人吧?”“不是,我的老家在汉城,除了做你助手,我还有私事”推特徐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子,继续说:“我的私事是寻找我的妹妹大姊,她被日本人从老家带走了,好几个月了,音讯全无,现在家里只剩老奶奶了,呜”,说着说着,推特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那大姊妹妹可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她的心地可善良呢,听说被日本兵带到中国战场做慰an妇,叫她怎么活呀?”
“推特,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干哈?现在应该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杀他个人仰马翻,这才是男人英雄气概!”玛格丽特乜斜了推特一眼,她转身问萧薇:“这几天,我睡哪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好好睡一觉这才是大道理!”玛格丽特说起中国的道道,一套一套的,真是个中国通,她眨巴眨巴眼睛,长睫毛一开一合,又问:“萧,上厕所在哪里呀?这可是天大的事喽!”这些事,萧薇真的还没想过呢?轻轻松松,潇潇洒洒的萧薇,现在可一点儿也不轻松。他只好朝玛格丽特苦笑一下,说:“今晚用浆糊把你贴在墙壁上,就这样睡觉,至于人生第一大事,上厕所吗?在这个小镇,天黑了,随便哪里都是厕所,呵呵!”玛格丽特向萧薇扮了个鬼脸,推特徐居然也被逗乐了,破涕为笑。
就在推特徐苦苦寻找妹妹大姊的时候,大姊正被几个日本便衣押着回镇子里,大姊就是蓉蓉他们在白牛荡救出来的那五个汉城女人其中的一个。那次血染白牛荡,十几个小伙子的生命换回的五个汉城女人和五个小尼姑的性命。小尼姑被蓉蓉的手下,换成了平民百姓的衣服,让三户农家和两户渔家收留了。五个汉城女人不肯分散安置,就暂时安排在游击队驻地,游击队驻地也一直是流动的,除了一个名叫朴金素的女人参加了游击队,其他四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走散了。
她们四个在名叫大姊的带领下,经过一番筹划,试图走到火车站,然后再爬上运煤的铁罐子车皮北上,逃回汉城。大姊在汉城的家中还有一个黑了眼睛的奶奶,爸爸被强征进入日本兵的后勤补给当民工,三十九岁的妈妈被日本人一起抓来,又弄到其他地方去了,不知死活。现在只有从小寄养在美国伯伯家的哥哥还算平安,哥哥推特徐也许不知道妹妹的遭遇,谁来救她出苦难?大姊想,只有靠自己走出困境了。
然而,这四个苦命女人,人生地不熟,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出那荡连着荡的低洼地。芦苇荡里的芦苇又有三米多高,看不清前面的路。总算高坡上有农民种的红薯,挖了些红薯充饥,走着走着,又没有了去路,是一条撒网捕鱼人走的断头路。“把外套长裤脱了,举在手上,大家小心点,我们涉水过去,或许前面有条大路”,大姊叫大家像她一样,将外套举起来,然后慢慢涉水渡河。
水中最深处,快要到肩膀了,也算是命大,这几个苦命的女人没有被饿死,淹死。过了河倒是有条大路,大姊让姐妹们先上岸,自己走在最后。可是,没有大路或许倒还好一点,四个女人没想到,厄运就要降临到她们身上。大路边,三个农民打扮的人正在一棵大树下休息,大树边是必经之路。“花姑娘,花姑娘滴”,一个穿着农民衣服的人兴奋的叫了起来,这几个女人还不知道那个人在说什么话,只有走在最后的大姊稍微懂一点,她知道“花姑娘”就是指她们几个女人,大姊马上趴在岸边,其他的三个女人则傻里傻气的站着不动,估计她们跑也跑不了,没几分钟,一个个被这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压在身下。。。。。。
大姊看清楚了这几个农民打扮的人是日本兵的便衣,可她没地方跑,她只能趴在岸边,一动不动,她眼看着姐妹们哭天喊地,日本兵狂叫不止,她只能一动不动地趴着。也真是倒了他大爷十八辈子霉,一条手臂粗的水蛇从她身边游过,“囌嗉嗉”,“哇,妈妈呀”,一声大叫,被小日本的便衣发现了,就这样大姊也缩手就擒。只是那几个小日本力气用完了,没有对大姊做什么,她们四个被小日本当作战利品,被押往镇子,这几个家伙心里喜滋滋的,说不定镇里的总部正想重开慰an所,特别缺女人,把这四个女人押回去,队长还奖赏他们酒喝呢。
太平桥堍萧薇的住处,三个人已经吃过晚饭。玛格丽特坐在那里发呆,她可能还在想,我这么大的人怎么才能用浆糊把自己贴上去?怎么能够在笔直的墙上睡着了,不掉下来?“推特徐,推特徐哪里去了?”玛格丽特不知什么时候发现这位一会儿很酷,一会儿又哭哭啼啼的推特徐,不见了。这时,萧薇也站起来,前门后门都找了一遍,推特一定出去溜达了。萧薇有点儿担心,怕这个初来咋到的家伙迷路,别看小镇一点点大,不知当初是那位高人设计的,这里房屋的朝向和别的地方不同,初来镇子的人十有八九会迷路。
萧薇猜的一点儿也不错,这位颇为自负的推特徐,出门不久就迷路了,一样的弄堂,一样的石板路,一样风雨走廊,哪儿是哪儿啊,再加上那个天色将黑未黑,一点儿也搞不清方向,完全迷路了。好在这家伙长的和中国人一样,不至于引起路人围观,另外,他也算见过世面的,临危不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回忆,总算想起了太平桥的门洞比较高。而正在这时,只听“噗通”一声,随即有人喊:“有人跳河了,救命!救命!”推特徐冷眼看看,只有两个老太太在喊救命,河边没有其他人。再看看落水的人像鸭子一样拍打这水面,河水很深,一会儿沉下去了,只有几个水泡冒上来,连最后一片黑色的头发也不见了,河面上只有慢慢扩散的涟漪。
一念之间,推特徐跳了下去,他自信的很,因为连续两届高中运动会的自由泳冠军都是他。俗话说,火车不是推着走的,三下两下,推特徐一把抓住落水人的长头发将那人拖了起来,也就是推特徐救人的运气好,他刚扎进水里,游到河中央,那个落水者正好第一次浮起来,而且那人正好有一头长发。
那个落水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李家三小姐的贴身丫鬟李逸。井上的剖腹自杀给李逸巨大冲击和震惊,血腥的场面又使她几近崩溃。她一下子产生了厌世的情绪,而且这种厌世情绪非常强力的冲击着她的神经,因为空气里的血腥又使她喘不过气来,几乎要窒息了,她的精神错乱了。她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冲出后门,一头扎进了水里。推特徐将这个没有穿衣服的女人平放在一整块大石板的石阶上,脱下自己的西服将它盖在李逸冻得发抖的身体上,他坐在大石板的旁边,嘿嘿,不明缘由的人走过,还以为他在卖什么水产品呢。
推特徐耷拉着湿漉漉的脑袋坐在大石板旁边,摸摸背心口袋找烟,烟已经成了一团糊糊,他把那团糊糊用力扔进河里。“哥,哥,哥,推特,推特”,一个声音在喊他,他起先以为是幻觉,以为耳朵进水了产生的幻听,他还是循着声音找去,发现三个穿农民服装的男人押着四个女人,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点点内衣,手里捧着一堆衣服。三男四女从他身边走过,其中走在最后的女人他认出来了,正是她好久不见的妹妹大姊。“哥,推特”,三个男人,四个女人已经从他身边走过,他从石阶上“碀”一下弹了起来,闪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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