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喟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时王叔们哪里会把钩弋夫人放在眼里?”
刘弗陵沉默。母亲若早知道机关算尽的结果是把自己的性命算掉,她还会一心要争皇位吗?
刘弗陵说:“你输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刘贺几分感慨,“不太公平,当年臣已经十一岁,即使相貌变化再大,都会有迹可寻,而陛下当时才四岁,容貌和成年后当然有很大差别。陛下认识臣,臣不认识陛下,很正常。”
“你以为我是见到你才认出你的吗?你离去后,我就用心和先生学画画,一年小成,立即画了你的画像,打算偷偷打探。不承想,收拾我书房的宫女,刚看到你的画像就认出了你,与我笑说‘殿下的画虽好,可未将贺奴的风采画出呢’,我就立即将画撕掉了。”
刘贺无语,就如大人总不会把孩子的话当回事一样,他并未将承诺太放在心上。
“你若真想知道我是谁,凭你的身份去查问,不会太难。当日有几个大臣带孩子进宫,又能有几个孩子四五岁大小?”
刘贺歉然,“是臣不对,臣输了。请陛下吩咐,臣一定竭力践诺。”
刘弗陵道:“我当日和你打这个赌,是想着有朝一日,你若知道我是谁,定不会愿意和我做朋友,所以我想如果我赢了,我就可以要求你做我的朋友。快要十七年过去,我还是这个要求,请你做我的朋友。”
刘贺沉默,很久后,跪下说:“既有明君,臣愿做闲王。”
当年杏树下的小儿虽然早慧,懂得言语中设圈套,却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有些距离是无法跨越的。
刘弗陵似乎没有听懂刘贺的彼“闲”非此“贤”,他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去,“望你在长安的这段日子,让朕能看到你当日在杏树上所说的济世安邦之才。对了,因为这里无人居住,朕爱其清静,后来常到这里玩,听此殿的老宦官说,昭阳殿曾是李夫人所居。”
云歌和红衣她们笑挽着手进来时,看见只刘贺一人坐在杏树下,全然没有平日的风流不羁,神情怔怔,竟有几分凄楚的样子。
四月略带敌意地盯了眼云歌,又打量着刘贺,刚想上前叫“王上”,红衣却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噤声。
红衣凝视着刘贺,眼中有了然,似乎完全明白刘贺此时在想什么。她的眼中慢慢地浮起一层泪光,就在眼泪掉下的刹那,她借着低头揉眼,将眼泪拭去。再抬头时,脸上已只是一个温柔的笑。
她轻轻走到刘贺身侧跪下,握住了刘贺的手。刘贺看到她,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笑颜,像是在她干净的笑颜中寻觅着温暖,半晌后,他露了笑意,那个笑意慢慢地带上了不羁和毫不在乎,最后变成了云歌熟悉的样子。
云歌转身想悄悄离开,却听到刘贺叫她:“云歌,你回来,我有话问你。”
刘贺让四月和红衣都退下,请云歌坐到他对面,“我下面问的话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对我说实话。”说着“重要”,却依旧笑得吊儿郎当。
云歌却凝视着他清亮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小时候是不是认识陛下?你们是不是在西域认识的?”
云歌愣住,她虽然告诉过许平君她和刘弗陵小时候认识,却从没有提过和刘弗陵何地认识,一会儿后,她答道:“是的。”
刘贺摇着头苦笑,喃喃自语,“原来我全弄错了!一直以为是三弟……难怪……难怪……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弄错了什么?”
刘贺笑道:“我弄错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会铸成大错。云歌,你还记得陛下和你一起救过的一个少年吗?”
云歌侧着头,笑着嘟囔:“陵哥哥都和你说了些什么?怎么连月生的事情也和你讲了。”
刘贺心中最后一点的不确定也完全消失,他凝视着云歌说:“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如果月生知道,一定会很开心。”
云歌道:“陵哥哥记得比我还牢!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月生,他一直很努力地想做一个好皇帝,就是为了不要再出现像月生的人。”
刘贺笑容僵了一僵,云歌问:“你愿意留在长安帮陵哥哥吗?”
刘贺长吁了口气,心意已定,笑嘻嘻地说:“我会住到你们赶我出长安城。”
云歌喜得一下跳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这人虽然看着像个坏蛋,实际心眼应该挺好。”
刘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