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城南城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刘老哥,怎么今天这一大早上的,就看着你冷着个脸,这是有何事惹得你不高兴了啊。昨儿个晚上你那望月楼的老相好没给你伺候好?”腰挎雁翎刀的守门兵丁懒懒散散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看着对面的手持红缨枪的守门兵丁老刘调笑着说道。
“嗨……别提了。”老刘很是郁闷地长叹了一口气,在地上顿了顿自己手中的长枪:“小桃红倒是把哥哥我伺候得既舒坦又快活了。我这一去啊,又是喝酒、又是听曲儿的。晚上啊,照例也是宿在那儿了。可是,嗨!大友兄弟,不提了、不提这茬儿了。”
“呦嗨!老哥你这可是快活舒爽了一整个儿晚上啊,怎么了这是,这是身体发虚了?哈哈……”
“大友兄弟哎。老哥哥我、我想拜托你个事儿?”
“哥哥哎,你说就是了,什么事?”
“这几天当值时,帮哥哥我留意一下那个小道士。
“小道士?哪个小道士?”
“就,就是昨天,昨天在这城门口我们查了他包袱的那个,自称是从河北那地方来的那个。”
“哦?啊,懂了懂了。你这是又想搞点儿碎银子花花?哈哈哈,好啊好啊。这个不用你老哥说啊。虽然我刚来这城门口没多久,可是啊,这些天,我也是看明白了啊。咱们那,达官贵人惹不起,这本乡本土的呢,一般来说又拉不下脸来。呵,咱们也只能、只能拦拦那些外乡来的普通人。要不然,就凭每月那点儿饷银?怎么够养家糊口哦。”
“是啊,是啊。不过呢,这次我是要找那小道士算账呢,我、我怀疑他就是那天地会的乱党。”
“啊?哥哥哎,你不会来真的吧?这、这可要有证据啊。再说、再说那小道士若真是天地会的,我们倒是要小心谨慎些了。据说那帮反贼可是个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的。再说了,那小道士还算是个懂事的,看着也不像啊。”
“他,他敢戏弄我们,这口气我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这、这是从何说起啊?”
“就他,他给我们的那银子是假的。可、假的也就罢了,竟然、竟然是用两块鹅卵石冒充的。”
“鹅卵石?这……”
“今天一早上,在那望月楼,我、我掏出我那荷包儿,准备给我那相好的打赏,可、可是发现里面竟然有两块鸽子蛋大小的鹅卵石,昨儿个除了那小道士,咱们可未成有其他收获。哼!也是怪我,当初接过手来时,没有瞅一眼。只是我抓在手心儿里时,明明感觉到那就是两块碎银子,可是这到头来,怎么会?那个小道士肯定就是那些天地会的妖道、那些江湖术士之一,竟然是会使、会使那什么瞒天过海的妖法。”
“不会啊,你昨天分给弟弟我的那块儿,可是货真价实的白花花的碎银子啊。今儿个一大早上,我来这儿当值之前,我就拿给我那婆娘了,让她今天早些上街去买些酒肉,今天毕竟是那上巳节啊。这家里啊、从过完那春节之后啊,也就买过两回肉。这距离上次家里开荤,这想想啊,都快有个把月时间了吧。这好些天没见着荤腥了,说了也不怕老哥你笑话,呵呵,我家那俩小子啊,早就馋了、老早就嚷嚷着要吃肉呢,呵呵。今儿个下值啊,正好,回家啊,我也能整个两盅,呵呵。哎?两块鹅……不会啊,你不是给了我一块吗?这……”被唤作大友的守门兵丁说道这里,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对面站着的老刘。
“这?嗨!不提了不提了。”老刘这会儿不知何故竟然是有些尴尬地老脸一红。
“哦!明白了。我说呢,刘老哥你分给我的那块碎银子,可远远没有鸽子蛋那么大啊,充其量比那麻雀蛋还要小些。看来啊,那小道士可能还真是那天地会的反贼。这何止是能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啊。这是、这可是那既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又、又能化神为凡的本事啊。不但能石头变银子,还能银子变石头啊,而且这原本的石头呢,这有了两个人这么一过手啊,就又变成了银子了。哎?刘老哥,不知这银子,如果再过了一次手,会不会变成石头呢。呵呵呵……不好、不好啊,若我那婆娘今日上街去沽酒买肉,这要是被人发现这用石头当银子使,那可是要挨人家一顿打的啊,说不定这最后啊,还要被人扭送到这海州城那官府的有司衙门,这可如何是好呦?!”大友阴阳怪气地说完这些,也就不再与老刘面对面地继续分站在那城门口两边儿说着闲话了,而是转了个身,朝向城门外的官道,好像是要欣赏那官道两旁,那些开的正旺正艳的十里桃花。
“你……哼!”老刘红着个脸咬着牙,使劲儿的在地上猛地一顿手里的红缨枪,低下头也是不再言语。
“那个、那个,老刘、老刘。耳朵聋了,你,叫你呢。”
“谁啊?谁tmd在这样和老子我说话?敢骂我?找死啊。”老刘把头猛地一抬,四下打量着。可是这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尽顾自地各自走着自己的路,也没谁正朝着他喊呀。倒是有些路人,很是觉得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着正四下摇头打量着周边四处、嘴里大喊着的老刘。
“看什么看?赶紧走路,别在这里挡着道儿。再在这儿杵着,爷就把尔等拿下,治你个扰乱秩序之罪。”老刘往四下瞅了一圈,也没有见着是谁。倒是看见了那几个停下来或愣愣地或不明就里地傻笑着正看着他的路人。不由得更加恼怒,把右手里的长枪往上一提、往前一推,左手顺势一接一抓一握一探,左腿上前半步,双手握枪,枪尖微微晃动,朝着停下来看他的那几个人挨个儿点着,鲜红的红缨穗子迎着暖暖的春风飘荡,银色的枪尖儿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而那同值的大友则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他的位置上,一脸肃然、面无表情地好似在看着城外的桃花和远处的青山白云,一副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模样。
“走走走,快走、快走。”停下来的众人一惊之下,如鸟兽散,转眼就跑得没了人影儿。
“这边,这边,往哪儿看呢?你这魂不守舍的,当的什么值啊你?啊?”
“这……”老刘循声朝城门内望去,看见不远处有五个人正往这边儿走过来,定睛一看,赶紧一路小跑着跑了过去:“哎呦嗨,这不是知州府的袁师爷嘛,这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过来了啊。”
“还什么风?是这三月三上巳节的徐徐春风把你师爷我给送来了。”袁师爷满脸傲然地说道:“我这都叫了你这么多声了,你都没有反应,想什么呢?你这正当值呢,怎么能心不在焉的?”袁师爷很是生气地训斥道。
“不,不是。这不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这不就没注意到袁师爷您的大驾嘛,罪过罪过。”老刘跑到袁师爷面前停了下来,不停地点头哈腰、讪讪地笑着说。
“好了。我且问你,刚才你在这城门口当值,可曾听到阵阵“轰隆隆”的巨响啊?”袁师爷高昂着头,很是居高临下地问道,完全没有了今儿个早上,在何大人书房时,那就差要卑微进尘埃里的低声下气。
“没有啊,没听见什么动静啊,一切正常。袁师爷,怎么了?这是。”老刘很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袁师爷、眨着眼睛、讪笑着回着话。
“什么?你?我刚从那东、西、北三个城门处过来,人家都说听到了。那街面儿上的很多人呢,也都说隐约听见了那声声巨响,而且还有一些人说啊,他们都感受到了连这地面啊,都有明显的晃动,就你没听见、没感觉啊?”袁师爷板着个锥子脸大声喝道,说道这最后、已经几乎是在朝着老刘吼着了。
“真没,真没听见啊。不信、不信你可以问一下那和我一同当值的大友。”老刘见到这个知州大老爷的师爷发火了,头上的汗瞬间就冒出来了,赶紧抬起原本微微矮着的头,眼巴巴地望着袁师爷。
“和你一同当值的?谁啊?我这可是奉知州大人之命,出来巡视街面儿,确保今天上巳节这一整天,这海城全城总体的各类状况必须得安全无虞。现在竟然有人晓得我来了,还站在那儿不动,也不过来相见,真是大胆、不懂事。这城门的冯管带是怎么带的他的兵,看来待会儿啊,今日去了那知州衙门,若是遇见了,我倒是要好好儿地问问他不可。”
“这?袁师爷啊,您老见谅啊,我这位同值呢,刚来还没几天,年纪也轻,年轻啊、有时候啊,还真就是个不明是非、不懂事理的的小年轻。您老啊就甭理会他,更别生气了,不值当啊。”老刘一边连连恭声说着,一边左手私下里暗自在自己的腰包里掏了又掏,终于一咬牙、发了多大狠似的掏出一块比那鸽子蛋稍微还大一点的银子:“袁师爷,小小意思,您这带着兄弟们巡街,也是累了啊,这点儿银子给您老和这跟着的四个兄弟待会儿去那茶楼喝杯茶、喝杯茶。”
“哦?嗯。好好好,还是老刘你懂事儿。”袁师爷左手接过那银子,随手就揣进了自己怀里,伸出右手拍了拍老刘的肩膀:“那个,至于冯管带那边儿,有机会啊,我会替你招呼一声儿的,你这老小子不错、不错。你去好好儿地当你的值吧,师爷我还要出城去,往那花果山方向再打探打探情况,待会儿回头得赶紧着给知州大人禀报呢。”
“哦。是啊、是啊。袁师爷您老请,请、请。”老刘弓着腰微微侧身、左手向城门方向斜着伸出,讨好地笑着、作那邀请先行状。然后又是突然转过身,在地上一顿右手里的长枪,朝着正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行人大声吆喝道:“哎,哎,闲杂人等都靠边儿靠边儿。你,那个穿黑色长衫的,对,别看了,就你,差爷让靠着这路边上走呢,就你听不见?”
“啊?哦,我啊?是是是是是,小的这就靠边儿、这就靠边儿。”被喊到的那个身穿黑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就一边不停地点头连声应着,一边赶紧的向路边儿闪了开去,生怕要是慢了,老刘那手里握着的长枪就要捅过来似的。
“嗯,这还差不多。”老刘好似对那黑衫中年男子的态度很是满意地点点头,旋即又转过身来,献媚地笑着、哈着个腰,朝着袁师爷道:“袁师爷,您先请。”
“嗯,好,好,好,好啊。”袁师爷大为满意,满面春风,挥了挥手、回头招呼了一声自己带着的那几个府上的家丁护院,一摇一晃地度着官步走在那大道中央,前有兵丁引路、后有壮汉护拥,真是好不威风地往那城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