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又大笑,道:“有道理,这话我服你。”笑到一半,缓缓止住,对正厅上敏锐的扫上一眼,见母亲正和安家老太太说话,而姑母坐在父亲的另一侧边,正和父亲在笑语。
老八又心头一凉,默默地想如果姑母和母亲,或父亲和母亲,能这样的笑谈那该多好。如果今天能有这样的场景出来,这个年才真是趁心如意。
正寻思着,见眼帘内又出来一个孩子。
他的儿子,今年也是一周多,正学走路的时候。龙氏兄弟都跟着父亲出征,就造成要生孩子,那年纪都差不多。
这一个,也和二将军的小儿子差不多大,走路也是一样的软。奶妈跟着他,看着他摇摇摆摆“爬”过门槛,进门后应该累了,先往地上一坐,把个手指头吃起来,对着客厅里笑出几颗小白牙。
见到这小小孩子,辅国公打心里喜欢。坐他旁边的袁夫人,对侄子们的行为不以为然,但小孩子没有得罪她,她素来度量宽广,今年又抱上孙女儿,见到孩子更加喜欢。
兄妹一起张开手臂,对着那小孩子笑:“过来叩头给钱。”
那孩子瞅了瞅,还有个选择。见袁夫人更中看,站起来,对着袁夫人去了。袁夫人把他抱在怀里,笑着问他:“你怎么没带大红包呢?”
“姑祖母,母亲说弟弟的钱全放我红包里,我们共用一个大红包。”老八的姑娘蹲在宝珠面前回答出来。
老八斜眼妻子:“你女儿把你卖个干净,正厅里也没有地缝给你钻,你等下不出去我不奇怪。”八奶奶还是她眉开眼笑模样:“孩子话,姑母不会信的。”
手一指客厅,又帕子掩住口笑个不停:“看你家女儿,这叫贪心鬼儿不是?”
那姑娘的大红包里装出来一个底子,她这个红包更大,她这会儿就拖不动。又急着去帮弟弟收钱,背后红包又动不了,小姑娘小嘴一撇,急得小脸儿涨得通红,使出吃奶的力气再去拖。
辅国公大笑,国公夫人也大笑,袁夫人也大笑。笑过吩咐跟的丫头:“把咱们带来的钱送过去给她,别把小姑娘急哭出来。”
袁夫人和宝珠带的都有钱,红花儿安排几个丫头轮流往这里送。这就送过去,金钱落入红包中,小姑娘幽幽地叹气:“唉,这我可就更背不动了。”
她一直在宝珠面前蹲着,不但是想和加寿玩耍----这大红包是由加寿开始的,就想和她亲近亲近---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一路收下来,想离开也拖不动钱袋子。
老八夫妻在外面更笑,都没有进来的心思,只觉得风雪中看到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喜乐。八奶奶先想起来,轻推丈夫:“八爷,从我到你们家,这还是头一回,”
“头回什么?”老八装糊涂。
“头回像一家人。”八奶奶不放过他,还是说出来。
老八嘻嘻一下,随手就是一个理由。对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宝珠努努嘴儿:“那不是弟妹坐在那里,这就没有人敢生事情。谁敢惹她不喜欢,不是白讨她骂没办法。”
宝珠在这里,又当上辅国公府安定团结的引路人。
八奶奶轻笑:“八爷说得是,早起我就想交待你,后来我看早饭,就没顾得说。现在我交待您,等下进去见弟妹,她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大年下的可别招惹她,讨她的骂可就不好。”
“你也说得是,横竖以后她说东好,我就说西不好。”老八忍俊不禁。
闻言,八奶奶把他一通的夸奖:“这样就是对的。”
夫妻正相视而笑,后面有一堆的脚步传出来。回身一看,红灿灿的一大片先入眼中。过年孩子们穿红衣的多,手中又握着大红包,又都一起过来,红通通的似一堆红苹果滚地溜圆的往这里跑。
“讨钱讨钱。”
“加寿就是这样讨钱的,”
大的小的一窝风的走得快的自己跑走得慢的奶妈抱着,一拥而进。
辅国公笑得满面开花,看到哪个都乐得不行。抚摸一下这个,又揉揉那个,一个劲儿的催小子们:“取钱来。”
龙怀文进来时,对着这一幕怔住。
……
凡是热闹的地方,都能生出打动人心的一处。笑语中飘浮在上方的氲氲,看不到摸不着,却似珠宝的光华、日头的光泽,明月的银辉,洒落在心头最柔软处。
但有些人天生冷酷,或后天培养出来的冷酷,让他们对热闹温暖很不适应。
龙大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他站正厅外面,还没有迈过那门槛时,就怔怔的不敢进去。
他不是不想进,事实上所有的温暖和温柔,是所有人希冀和需要的。不过他很少给过别人温暖和温柔,本能的对温暖和温柔起排斥。但内心天生的渴望又很想得到,就造成他此时进和退全是两难。
正厅的中间,龙怀文看到他的父亲。辅国公早看到他过来,头也不抬继续和孙子们玩笑。国公不是有意忽略长子,而是不管哪个儿子进来,都是他们来见老子,老子总不会主动出迎?
如果这会儿只有国公一个人坐在这里,进来一个儿子,国公还会主动抬眼注视于他。现在眼前全是孩子们,乐颠颠的数钱的、讨钱的、年纪大些得过父母交待和祖父献殷勤的……让辅国公尽享天伦之乐,哪还顾得上谁进来谁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