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光知道自己是问了废话,当即恢复理智改了口:“我知道你没睡。进去穿衣服,出来跟我走。”
无心托着湿毛巾擦着后脖颈,上下审视单枪匹马的陈大光:“去哪里?”
陈大光避而不答,只是一扬下巴:“快点,别让我等你!”
无心让苏桃从里插了房门插销,自行睡觉;然后跟着陈大光走出了革委会大门。自从经过了前些时日的武斗,文县百姓自动执行了宵禁,夜里根本没人上街。陈大光步伐矫健,一边走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用意——他打算亲自去趟城边的行刑场,倒要看看是谁刨了联指的乱坟。
无心一听,当即要打退堂鼓:“陈主任,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我不大合适吧?”
陈大光对他一瞪眼睛:“谁让你已经知道了?难道放着知情人不用,反倒把消息扩散给旁人?我告诉你,这件事不简单,绝对有阴毛!还有,兵贵精不贵多,凭着你我二人的身手,够用了!”
无心紧赶慢赶的跟着他,心想陈大光“谋”“毛”不分,大学真是念到狗肚子里了。
陈大光走了两条街,却是到了他自己的住处。他如今一步登天,占据了一套独门独户的好房屋。从院子里推出一辆漆黑锃亮的自行车,他将一把工兵铲交到无心手里,然后飞身上车,回头说道:“走!”
等到无心在后座坐稳当了,陈大光踏下脚蹬,破空之箭一样冲进黑暗。他是太有劲了,自行车被他骑出了汽车的速度。无心坐在后头,就听耳边风声呼呼直响。不过片刻的工夫,他们便到了一片漆黑的城边。
文县的城内城外很难界定,因为建设得太快,今天是城外,明天楼房一起,就是城内了。不过此刻的城边真是名符其实,四面八方一片空旷,半分人气都没有。又由于红总近来常在此处杀人,所以连野孩子们都不敢来玩了。陈大光艺高人胆大,把自行车往一个坟头上一推,他拿着手电筒开始一边照一边走。
地上坑坑洼洼的不平坦,高高低低的荒草在夜风中摇曳。无心忽然踉跄了一下,低头看时,地面伸出了一只肮脏的小手,刚才绊住了他的脚。陈大光漠然的用手电筒一扫,嘴里骂道:“谁干的混蛋活?埋人都埋不明白。”
然后他停了脚步,晃着手电筒大范围扫视。无心轻声说道:“范围太大,又没个坟头,不好找啊。”
陈大光沉吟不语,忽然向前举起了手电筒,他大声喝道:“谁?站住!”
光圈一颤,无心也看清楚了——草丛中有个人,一猫腰不见了踪影!
陈大光拔出腰间手枪,对着前方连开三枪,随即迈开大步就往前追。无心正要追随,可是手握着工兵铲顿了一顿,他原地一个转身,一铲子拍中了身后的突袭者。突袭者一身血衣,脸上蒙着黄纸,动作僵硬而又凶狠,直通通的扑向无心。无心无暇去撕对方的纸符,情急之下退无可退,索性举起铲子猛劈向下。工兵铲是苏联货,钢口极好,宛如大刀。一声闷响过后,行尸的头颅被斜砍成了两半。纸符顺着伤口裂开了,行尸居然不倒,而且转身有了要逃的意思。而陈大光一无所获的折返回来,夺过无心手里的兵工铲高高举起,只听一声大喝,他竟然用工兵铲把行尸深深钉在了土地上。
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居高临下的瞪了眼睛:“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无心帮他握住了锹把:“好,看吧!”
陈大光弯了腰,发现少了半个脑袋的尸首居然还在微微的挣扎颤抖。伸手剥下一片黄纸,他直起腰望向了无心,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难道……真是闹鬼?”
无心虽然是不想卷入任何一方的势力,不过在陈大光的注视下,他必须作出回答:“可能……是吧!”
陈大光的面孔有些扭曲。忽然双手拔起兵工铲,他把脚下的行尸铲了个稀烂。末了把兵工铲向旁一丢,他咬牙切齿的说道:“有鬼老子也不怕!不是老子下命令,他们也做不成鬼!老子让他们做人,他们是人;老子让他们做鬼,他们就得乖乖当鬼!”
然后他伸手一指无心的鼻子尖:“保密!听见没有?”
无心一点头,转而问道:“你追到什么了吗?”
陈大光双手叉腰,吐出了一口气:“没追到,跑得太快。看背影好像是个女人。”
无心思索着说道:“陈主任,我不懂什么。我随便说一说,你随便听一听。地上的东西,我感觉很危险,因为我劈了它一铲子之后,它知道跑。”
陈大光皱着眉头:“你是说……它有脑子?”
无心字斟句酌的答道:“可能是有,当然,远远比不上人。但它既不怕死也不怕疼,又有一点智慧,如果进城捣起乱,恐怕是不大好办。”
陈大光走去扶起了自行车:“先回城,回去再说。妈的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万一上头知道我和鬼干上了,还不得怀疑我有精神病?就怪朱建红一张破嘴天天说她姥姥,现在可好,她姥姥说的全成真了!无心,你行,你胆子不小,真敢和它对着干。算我没看走眼,你是个人才。”
陈大光带着无心回了城中。把无心放回革委会收发室,他自己回了家。关上房门倒了杯酒,他一边咂摸着滋味,一边活动心思。坟地里的怪东西是他的敌人,联指也是他的敌人,而且坟地里的确是藏着活人,让他不能不顺势想起了大牢里的小丁猫;小丁猫是个祸患,自己应该想办法尽早除了他。
陈大光略略想出了眉目,放下酒杯上床睡觉。他的人生至爱一是螳螂拳,二是女人。他可没有耐性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