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冯霦琳护主舍生死·林胤之救父忘安危
上回说几人在车中坐着;今上见他几个皆神色紧张,倒为诧异,乃暗想道:“他三个定然是不知此事的;如今却皆戒备起来,难道竟是朕面上神色泄露了甚么不曾?”乃笑道:“你三个今日是怎么了?连话都不说一句,往日也不曾见你们这么拘束的。”只是瑧玉虽心下有异,却不好说得,只得勉强笑道:“却也不是拘束,只是不知为何,今日心下却有些异样,许是方才骑马骑得久了,也未可知。”
谁知瑧玉话音方落,却忽闻得那车前的马一声长嘶,挣脱了那车夫缰绳,将车夫带倒在地,往前狂奔而去;众侍卫大惊,方欲追将过去,却见林中跃出几个黑衣蒙面之人,同一干侍卫交起手来,牵绊住几人不得往前;那马便只管拉着那车,一径奔跑。
瑧玉见这番光景,不免吃了一惊,暗道:“难道三皇子竟已按捺不住了不曾?”此时却顾不得多想,乃强令自己稳下心神,见薛蜨要往车外去,意图拉住那马,乃喝道:“文起小心,仔细外面有埋伏!”一面便揭开帘子向外望去,见那几个人不过同侍卫缠斗,并不曾往前来,亦不曾再有人逼近车驾,心下稍安。他几人却皆不是带刀侍卫,如今并无可仗之兵器,只得在圣上身畔严守,不敢稍离。
冯岩此时也往外看去,远远却见那几个人且战且退,竟是个要逃的光景,转眼又见那马竟是拉着车径往山路上狂奔,忙道:“圣上且请暂避,臣向外去助文起将这马扯住!”如此一行说着,方要出去,却闻薛蜨惊呼一声,那马同车连接之处已是断裂开来;他本伏在马背之上,此时来不及脱身,便教那马载着向前狂奔而去;随即便闻破空之声,乃是几支冷箭凌空向他射来。
冯岩此时也是手无寸铁,只得抄起桌上茶碗乱掷,将那箭矢来向打偏。幸得那起子人一波箭放完,并不曾有甚么后着;一面便示意瑧玉同今上暂避至几案之下。谁知此处恰逢一斜坡,那车失了准向,便往坡底直栽下去;竟是个要滚将下去的光景。
原来这皇家车驾乃是特制之物,寻常箭矢本射不透的;故而几人只在车中,并不出来。谁知这车马一朝分开,那车便失了平衡,此处地上又皆是乱石;更兼这一处坡度陡峭,若滚将下去,定然凶险。冯岩却也知其中厉害,乃大喝一声,从窗口跃将出去;见马车欲翻,乃以双臂之力硬生生将其托住了,喝道:“快出来!”车中二人闻言,不暇多想,忙也从车中跃出。
冯岩见他二人已出得车来,方将马车掷下,却觉自己双臂酸沉,再抬不起来。此时又见一支箭矢往今上射去,只是已不暇赶到,乃嘶声道:“陛下当心!”一面便往地上寻可掷出之物,谁知尚未寻得,便见那箭矢已将至圣上身前,不由目眦欲裂,暗道:“这一回却是糟了。我随陛下出巡,原是为保其无恙;如今却怎么是好!”
却说瑧玉方才同今上一道跃出车中,因恐其为这草木所伤,乃自在落地之时垫在其身下;如今见这箭矢射来,不暇多想,忙手臂一振,将其推至一旁;自己也就地一滚。谁知这箭矢来势既快且沉,他躲得稍慢了些,便见那箭矢望他直奔而来,径入胸口。随即却闻远处林中一声惨叫,有一持弓之人从树上摔跌下来;又有几个侍卫杀到,一时便向树上万箭齐发。
冯岩见瑧玉中箭,一惊非同小可,忙勉力爬起身来,奔至瑧玉身前,俯下身去查看他伤势。只见瑧玉面色惨白,那箭矢却是深入其胸口;当下险些哭将出来,见今上也往这边来望,却也忘了规矩礼仪,带着哭腔向其道:“陛下,胤之不行了!”
今上脸色蓦地一变,抢至身边将瑧玉扶起,却见他面白气弱,那中箭之处鲜血尚且不断涌出,当下几乎乱了阵脚,向后面喝道:“快来人!”一时见有几个侍卫上前,乃向几人喝道:“速速教太医过来,将胤之抬去诊治;定要教他平安无事!”
一时尘埃已定。原来是有人在那车马上做得手脚,使马惊惶狂奔;及至斜坡之处,便使车同马断将开来。林中又埋伏有两个弓箭手,觑着这车翻了,便向出来的人引弓而射,以保几人皆逃脱不得的。谁知偏冯岩在此,他双臂天生神力,将这车托住,先破了这翻车之计;瑧玉又拼着自己性命将今上推开,随后救驾之人便已赶到,故而今上竟是毫发无损。
一时薛蜨也教人抬了回来,原来是从马上摔跌下来,扭伤了脚,却也不算是甚么大碍,当下教太医诊治过了。冯岩却是双臂受力过重,抬举不得;幸喜并未伤筋动骨。只是瑧玉胸口却中了一箭,极为凶险,几个太医皆过来看视,却都不曾有甚么好计。
此时一行人已至驿处。今上虽挂心瑧玉,却无法就去的,乃先往那厢审问今日之事,心下却又疑又怒。因日前闻得暗探来报,此日不过是那和尚同少年之同党,因心有不甘,便乔装混入车队之中,意图行刺;此事却已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料想以冯岩之身手,定然不曾教他几个行刺成功的,况还可令其立上一功,届时好为封赏。谁知竟另有一起子人,同车队中人里应外合,致成今日之祸,瑧玉如今生死不明;如此暗恨自己托大,乃令人严加查问,务要问出今日之刺客是甚么来路。不多时便闻得有人来报;那几个刺客虽已丧命,却见并不是中原之人,或是异国所遣;那车队中之内应也已拿下,已是教人拷问去了。
今上闻言,乃令其自去查问。一时定了定心神,便欲往瑧玉处看他;谁知方欲出门,却又踌躇起来,暗道:“他今日如此,皆是为我所累。好容易将其认将回来,若当真有甚么闪失,我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宛宛?”如是便不敢去看,自踱将回来,却又是放心不下,乃唤戴功进来道:“你去瞧瞧胤之如何了。”戴功应诺,自领命而去。
一时今上见戴功出去了,乃长叹一声,自往椅上坐了,心下暗忖道:“今日之事,若说不曾有老三之手段,谁能信得?只不知他在其中扮了一个甚么角色;况他为人狡猾,那几个做内应的,定然也问不出甚么来,却是拿不住他把柄的。”果然一时又闻得几人来报,道那几人只知是骠国使人同他们接触,其他之事一概不知的;中有一个竟自咬舌自尽了。
今上听了,正合自己心下所想,是以默然不语。那为首之人见状,便咬牙跪下请罪道:“臣等无能,致成今日之事。臣等惟愿以死谢君耳!”今上见他如此,便命起来,乃叹道:“人皆有失手之时;况他们定然谋划已久,亦算得小心谨慎。你们且下去罢。”那人闻言,只得退将下去。
半晌戴功进来,却是面有戚色,低声向圣上道:“陛下,小皇子似是有些不好的光景——”说到这里,乃偷眼瞧了一下今上之神色,方硬着头皮续道:“太医说要将那箭矢先□□,却不知是否伤到心脉;是以要请陛下一个示下。”
今上忙问道:“若伤到了,又将如何?”戴功闻言,乃斟酌着字句道:“臣也不甚明白医理。只是闻得太医说,若是心脉受损,便是神仙也难救了——”话未说完,便见今上起身往外直走,便也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慌忙跟上,心下暗自惴惴道:“若小皇子此番挺不过去,皇上定然伤心无极;届时却真是教三皇子一人独大了。只求大罗神仙保佑,好歹教小皇子平安无事才好。我之身家性命却也系在这一事上,万望漫天神佛听得小人祝告,定要教小皇子无恙。”
且不说戴功心下何想;一时今上已至房中,见冯岩同薛蜨两个都在那里,几个太医围着,皆是愁眉紧锁;见自己来了,连忙行礼。今上也不暇多顾,便问道:“胤之如今是甚么光景?”几个太医闻言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便硬着头皮回道:“回陛下的话,林大人中的这一箭委实有些不巧,正在心脉之处。如今必是要将这箭拔将出来的;只是若一拔时,难保林大人血脉贲张,届时臣等只怕也无甚办法了。”说罢,乃皆拜伏在地,不敢则声。
薛蜨同冯岩闻得这话,先自红了眼眶,乃强撑着不欲落下泪来。今上听了也自默然,却情知太医所说非虚,良久方道:“你们尽力去救治。只是务必先尽人力,方听天命;若有不尽力者,便待问罪的是。”众太医闻言忙应诺,于是又商议一番;只是瑧玉性命如何,暂且不知;后会便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