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王妃的薨逝,是雪上加霜,让本就笼罩着重重阴霾的天朗宫廷,更显凄凉。
一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依照天朗惯例,所有皇子都要依次去父皇床前守候陪伴,定期去祠堂祭拜,为朗沐威祈福。最初大家都不习惯,尤其是老八朗雷锦,每次去轮值都浑身不自在,随着时间推移,见朗沐威也不耳提面命他什么,慢慢的也习惯了。
这日天气好,轮到朗寅释当值,他建议把朗沐威抬到书房东面的卧榻上,晒晒太阳。寝宫内的炉火已经烧了好几个月,也该通一通风,除除潮气了。
朗沐威欣然答应,他已经厌倦待在一屋子浊气的寝宫里,感受着自己缓慢腐朽。
高高吊起的天顶横梁上是青蓝色的壁画,画得正是王母在宴请宾客,天庭的仙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躺在卧榻上,望着外边明媚的天气,朗沐威的心难得轻松一些。
朗寅释在边上闲着,就搬了椅子坐下,支开侍女,替朗沐威煎起汤药来。她的性子本就细腻些,又是行伍出身,不拘小节,这照顾父皇的工作,他不嫌麻烦,做起来游刃有余。
钱澍不由在旁边笑着赞道,“皇上有福,诸位皇子中,数烨王殿下最体贴了。”
朗沐威从窗外收回视线,微笑道。“是啊。寅儿最像他母妃,事到如今,只有寅儿,最得朕的心了。”感到心力有些不足,他顿了顿。
“朕这一辈子,看似风光无限,万人之上,实则连最宠爱的儿子,都一一背叛朕而去。”
他抬起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琳妃像,画像里,洛琳一袭秀雅的长裙,端庄的坐在水榭里,恬静的笑眼,清冽的气质,与水中的莲花相互映衬,正是绝美如仙人般的存在。素来清冷卓绝的脸庞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是为风景所取悦,而流露出片刻心动。这一份温柔,便让整个人美艳了起来,多了几分生动。
“这个世界上,唯独不让朕失望的,只有你的母妃了。”朗沐威朝向朗寅释,感慨道,许是年纪大了,越发变得脆弱,老泪纵横。“她永远,都是朕初见时那般的美丽,永远定格在了那年,你看她,她笑得多美啊……她在朕面前只笑过两次,都是她想去西陵探望明皇后,朕应允了她时。朕就不该让她去,可是朕……抵挡不住她的笑容。”
“寅儿,每当朕念及,只若是朕一死,便能在地府遇见你母后,朕便突然不畏惧死亡了。”
朗寅释闻言,不由眼眶红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不再落泪。
可是想不到,母妃和少时生活,依然是她心中的一根软肋。
见朗寅释眼睛红了,朗沐威心下不忍,抚慰道,“寅儿,朕知你对父皇有怨言,当年你母妃仙逝后,朕每每看见你,便会痛不欲生。认为是你害死了你母妃,便要求洛大人带你出宫去生活,足足七年没有过问过你的生活。现在想来,朕对你太狠心了,你何曾不想念你的母妃?可朕当时只顾着自己痛苦,顾不上其他……寅儿,父皇对你有愧啊。”
朗寅释垂首敛目,“儿臣早已不介怀,父皇切勿伤心。”
“朕怎能不伤心,看看这个四分五裂的朝堂……父皇能为你做得不多了。寅儿,你且说说,有什么是父皇能补偿你的,父皇一定给你!”
“皇上,”钱公公在旁观察许久,此刻提醒道,“烨王殿下年纪也不小了,皇上也该考虑一下烨王殿下的婚事了。”
“啊,是了!你瞧瞧朕,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朗沐威闻言笑了起来,一张疲惫颓唐的脸上有了喜色,“寅儿,朕要为你赐一门绝好的婚事!”
朗寅释一愣,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跪下请朗沐威赐婚墨子幽。她张了张嘴,差点就要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说出来——
可西陵公主的婚事,已间接与立新储君挂钩,此时请求赐婚,只怕——
关键时刻,更容不得犯错。
朗寅释沉声道:“父皇病情不明,儿臣寝食无味。现下儿臣最大的心愿,便是父皇的身体能够康健起来,至于其他,儿臣着实无暇顾及。”说出去的话,终是和心中所想不同。自回京后,她已经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种无奈,只是这种忍耐,是否能换来想要的结果呢?
朗沐威闻言笑了起来,颇为高兴,“你的婚事和朕的病情不冲突,还能给朕添不少乐趣呢!”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侍女通报。
“皇上,煊王殿下求见。”
朗沐威闻言拉长了脸,似乎有点厌烦,点了点头。
朗康辙是有备而来。他派人拎着一箱灵芝松茸,带来送给朗沐威。
“儿臣拜见父皇!”朗康辙声音响亮,整个人都显得舒展而愉悦,“这一箱山珍,是儿臣特意派人从南疆的山上采收回来的,对父皇的病情应当大有好处。”见朗寅释立在一旁,朗康辙不自在的笑了笑,“哦,原来小释也在啊。”
“嗯。”朗沐威看到他春风得意的笑容,心中涌上不快,父皇病情严重,他还能如往常一般笑意盎然,果真是铁石心肠,可不是,他离皇位又近了一步,正是高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