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听见玉箫坠地的声音,我心头一惊。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千年石雕沉默在这天地间,再没有了任何温度和感觉。
我手足无措,这样的情况或许我早该预料到。即使马凌云再不爱刘蔷薇,可她毕竟是他的妻子,毕竟刘蔷薇对他付出了一生的情意,还有,生命。妻子香消玉殒的凄冷惨绝,作为一个丈夫,他该如何相信这样的事实?
“她死了?”呆怔了良久,才从他嘴里缓缓吐出。可这短短三个字蕴含了多少悲痛多少思念多少内疚?
“你恨我吧,蔷薇姐姐是我害死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我眼中滑落,可我知道,再多的泪也挽不回刘蔷薇的生命。
“如今该死或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娘娘你可满意了?”说着话的功夫,林仙儿已经飘然来到我的身后。
“仙儿,”闻言我转身看向她,声音微颤,或许在林仙儿的心中,我与杀人凶手并无不同。
待要开口,马凌云唇边勾起一抹苦笑,他沉声呵斥:“放肆,这与相思没有关系,一切都是天意。”
听得出他话语里透着满心的疲惫,我困窘地转身便欲离去。
眼角余光却瞥见浅浅月色下他脸上闪现一丝迷茫,那茕茕孑立的颀长身影,好似远梦徘徊,飘渺而又清冷。
我心里一阵刺痛,再说不出什么,转身便走。
林仙儿跟在我的身后,即使不看她,我也能感觉到她眸光里仿佛有点点碎冰,冷冽,刺骨。
“娘娘还记得诏书的事么?当初我偷听到马凌风要你调换诏书,便先你一步把真的诏书调换了,而你们以假换假,怎么可能成事?”林仙儿看着我,慢慢敛起了眉目。
“诏书?原来,即便我换过来,也还是武安王即位。”我笑得艰涩,螳螂扑蝉,不料黄雀在后。“之后,你再潜入御书房把真的诏书换回去是么,以你的武功在那天做到这些,一点都不困难。”
“我知道你不会在皇上的药中下毒,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林仙儿越说越让我感到一阵寒意侵体的感觉,明明,这是夏日。
“原来当日下毒的人是你!”一直深藏在心中的疑惑此时忽然被解开,我被惊住了,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道:“你为了他,什么都能做?”
“当然,为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林仙儿顿了顿,神色转为黯然:“就像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一样,他明明知道你调换诏书的事,可是他却不肯责怪你半分。”
听到这,我的心已经酸了:“原来他早就知道那诏书的事情。”
“所以娘娘,你若是真的为他好,以后再别来这里了。”林仙儿幽幽叹道。
我身子僵了僵,很久很久,我没有回话。
我让尘影先回栖凤宫,而我,还要去见一个人。尘影沉吟了半晌,才犹豫着离开。
我不回栖凤宫,而是直接去了马凌风的仁心殿。我不带尘影,是我担心万一和马凌风起了冲突,尘影会不顾一切地为我犯上,我不想害他。
仁心殿,心怀天下,以仁治国。
我不禁冷笑,何谓仁心?踏着丛丛白骨坐上的皇位还有仁心可谈吗?
真是莫大的讽刺。
马凌风能够入住仁心殿,已是时隔一年。
玉栏清阶地,沉香木柱都已开始褪了早先的色彩,幸有宫苑新添的花木呈现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四周披挂的红纱紫幔和各色宫灯也算为新君的居处添了一丝喜庆。
只是面对此景,谁又曾真正忘记,此处在月余前曾历经一场浩劫,那一场兵变使得整个皇宫四处尸落成山血流成河。谁又曾真正忘记,此处在月余前的一把大火几乎将整个皇宫烧毁,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柱还散发着被大火烧焦的味道。
如今,马凌风登基,当他面对着焦木血阶时,可曾会有一丝愧疚?
我也不用人搀扶,双目触及之处,仿佛能看见昔日皇宫的繁华景象。而萦绕于心的,却是那大火过处,所有遇难人发出的哀哀嚎叫以及被蛮族践踏时的屈辱。
马凌风正坐在那,暗黑镶金的云纹抓地长靴,用金色丝线绣成九龙吐珠的暗黑锦衣玉袍华彩夺目,九龙怒爪张扬傲视,赤金冠冕光芒闪耀,映衬出如墨的发丝下那尊贵不可仰视的仪容。
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此时的他正以右手撑着额头,双眉紧锁,好似心事重重。他憔悴了,皇位到手了,还有什么事情会令他如此憔悴?
细碎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他,他抬眸看见我的到来,眼里有着一丝讶然。
他不明白他的皇后为何会面色阴沉地站在玉阶下与他直视,而且还是以一副对抗的姿态。
他皱了皱眉:“皇后为何来此?”
“我来是想问你,如果我们缘已去、份已尽,情已灭,是不是从此可以放手。皇上,是不是可以还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