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张氏自张轨以来独立于乱世六十余年,殿中的文武官员皆是陇右大族或者关中、中原来投靠的高门士族,在凉州世代为官,一时难以接受。
倒不是大家舍不得凉州张氏,他们生怕换了凉州之主,自己的荣华富贵跟着尽失。
陈望说完默不作声的听着,他在仔细审视抗议声,反对声是从哪里发出的,并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河西望族出身的凉州门下掾齐肃、兵曹张济在下面说话的声音最大,虽然陈望听不清他俩在说什么,但一定是反对的,因为顺从者的面容都没有他们那种脸红脖子粗。
陈望扫了王骘和纪锡一眼,虽然提前没有跟两人透露过要换凉州刺史一事,但现在需要他们站出来。
两位老臣会意,他俩看向对方,互相点了点头,纪锡从座榻中站起,高声喊道:“诸公且听我一言!”
永宁殿上渐渐安静了下来,此时除了陈望和张大豫有发言权利,剩下的只有这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了。
大殿上响起了纪锡苍老浑厚的声音,“老夫在十一年前的宁康二年奉张天锡之命出使建康,在太极殿上聆听圣意,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下诏命当时的大晋青年才俊,兖州刺史,广陵公驰援凉州,主持抵御外诲诸军事。广陵公公忠体国,欣然奉诏,不远万里,数度遇险,历尽千辛万苦来到姑臧,老夫一直随同在旁,见证一切。”
张大豫在旁赶忙道:“师尊请坐下说话。”
“不!老夫要站着说。”说着,纪锡颤颤巍巍地从座榻中走出。
张大豫摆手令身后宦官过去搀扶住纪锡。
纪锡来到大殿中央,在宦官的搀扶下,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良久,他用宽大的袍袖拭了拭脸上的泪水,环视着大殿上众人,沉声道:“论起对历代西平公的忠心,在座诸公扪心自问,有比老夫和王公情怀更深的吗?”
众人皆默不作声,王骘和纪锡自打张骏时期就入仕到现在都是五世老臣了。
纪锡接着道:“广陵公到姑臧之后,所作所为,可歌可泣!诸公皆亲身经历,我虽老迈昏聩,但也不愿赘言,就说氐秦在最为强大拥兵百万之时,灭仇池、铁弗、燕国、拓跋代国等统一北方,也未动凉州分毫,是谁的功劳?”
“是广陵公的功劳。”座榻中有数人一起答道。
“是啊,是广陵公派遣大晋勇冠三军的前将军来到凉州在青石津大败吕光十万大军啊!咳咳咳……”纪锡由于激动,猛烈地咳嗽起来。
身旁搀扶的宦官赶忙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良久,纪锡摆手制止了宦官,接着道:“当时苻坚盛怒之下,欲百万大军进攻陇右,还是广陵公派人与之商讨,给吕光安排了河西走廊的路线,才得以化解,否则氐秦百万大军不会南下进攻淝水,而是横扫我们凉州。”
“是啊,是啊……”一众文武官员,纷纷点头议论起来。
“现如今,吕光在金昌城外突然反目,欲夺我凉州,前将军、镇东将军等人率军三万抵挡氐秦十万精锐十数日,岌岌可危之时又是广陵公数千里驰援,从腾格里沙漠而来……”
说罢,纪锡又声泪俱下,“你们谁穿越过腾格里?你们有谁敢说!”
众人哑口无言,腾格里是广大无边的意思,传闻中是飞鸟难越的不毛之地。
“广陵公乃大晋名门望族,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兖州刺史,万金之躯,为驰援我们凉州,奋不顾身,不远万里而来,这是第二次了,诸公啊……”
众人一片唏嘘声,都低下了头。
纪锡接着道:“诸公啊,没有广陵公,十年前我们就已经被苟苌大军所灭,没有广陵公,我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吗?恐怕这里坐着的不是广陵公,也不是西平公,而是那吕光贼子了!”
大殿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只有纪锡那抑扬顿挫的苍老声音回荡着。
“老夫和王公,已经商量妥当,一切听从广陵公吩咐,他才是真正为我们凉州百万子民着想之人,他是我们凉州的大救星!”说完,纪锡在宦官的搀扶下,回了座榻中坐下。
众人一见两位年高德昭的老臣都已听从了陈望的主张,自己掂了掂自己的份量,即便是心有不甘,也无事于补,连同张大豫的堂叔张宪在内,一起躬身道:“我等愿听广陵公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