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五,过午,申时末。
长江南岸,班渎。
北府军大营中的中军大帐里,灯盏通明,但气氛压抑。
刘牢之坐在正中的胡床上,左胳膊肘撑在案几上,右手不停地转着手里的铜盏,静静地听着几名亲信将领的议论,更加心乱如麻。
七八天前他就听闻朝廷派遣平北将军、广陵公陈望前来班渎犒赏三军,朝廷的意图真是来犒赏三军的吗?
鬼才相信!
自从月初圣旨下来,让他脱离北府军去会稽郡任内史(等同于太守),他迟迟未动身,按理说桓玄应该派大军前来兴师问罪才对。
何来的犒赏三军?
而且还派了已经十几年称病不出的陈望前来,这究竟是何意图?
这些天他天天召亲信将领前来商讨,但翻来覆去没有个眉目。
自己背叛了司马元显,投靠了桓玄,使他的荆州军不费吹灰之力打败朝廷军队,攻入建康,斩杀了司马元显及其党羽。
事后马上剥夺自己军权,可以断定,此番陈望前来就是奉了桓玄之命,九成是卸磨杀驴来了。
但桓玄没有马上翻脸,而是打着劳军的幌子派人来了。
这还有一成嘛,可能是派德高望重,且现如今人畜无害,久病不出的陈望来劝说他听从诏命。
归根结底,桓玄还是忌惮自己手下这三万能征惯战的北府军。
人性使然,刘牢之也不能例外。
在困境中哪怕是有那么一点点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也会有所期待。
(笔者个人认为这也是古代战争中经常有数万甚至数十万人被集体坑杀而不反抗的原因,陈望也曾经驱赶过毛当、毛盛等三万多氐秦降兵入滁水,欢迎讨论,不喜勿喷。)
所以刘牢之本人才一直举棋不定。
是该立即杀了陈望,竖起反旗?
还是该接待陈望,静观其变?
自己参加北府军三十年来,在盱眙大败彭超、俱难,在洛涧斩勇将梁成,在淝水第一个冲进了氐秦百万大军。
后来挥师北上收复北徐州,青州,攻入河北大战慕容垂。
最近这些年又助朝廷灭王恭,尤其是数度大破天师道孙恩叛军,可以说是百战未尝一败。
如今五十八岁了,怎么遇事就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起来了。
前几天因担心在京口的家眷安危,派儿子刘敬宣去接往长江北岸的广陵,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千万要抢在桓玄下手之前到啊。
“将军何必迟疑,陈望前来必定是对您不利,杀了他之后我们乘船去广陵会合高雅之,讨伐桓玄便是!”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刘牢之的思绪。
刘牢之抬头一看,是北府军大将竺朗之。
接着,又有人沉稳地道:“陈望可杀不得,他坐拥司、兖两州兵马,他死了还有陈顾,到时他们和桓玄两路人马南北夹击我们,恐难以应对啊。”
这是自己心腹大将之一高素。
“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套,这些天也没商讨出个什么对策来,要我说,该怎么接待陈望就怎么接待,或许他真是来犒赏三军的,如果他有所企图,再一杀了之。如果没有,皆大欢喜,北府军和兖州军本来就相安无事,还有过合作。”
这是参军刘袭。
刘牢之心道,他说的意图正和自己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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