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2:50-23:00
“你是说,这件事是许正阳他们干的?”周小唐从肖长远的语气中听出了端倪,如果死在小薇藏身小镇之中的只有一个大飞,那这个答案几乎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肯定,可除了大飞还有一个教官,许正阳他们胆子再大,毕竟只是些孩子,哪儿有本事和实力超过他们不止一个数量级的教官动手?
“这不是我的想法,是贺大队的猜测。”
“不会吧,”高国庆对这个猜想也抱着怀疑态度,“按照你的说法,猎日基地的教官,那个顶个的都是久经沙场的佣兵,就凭他一个八岁多的孩子,能把教官杀了?我不相信。”
“其实贺大队刚开始也只是有个怀疑的念头,毕竟,和那些武装毒贩交手是一会事儿,和经验丰富的佣兵教官交手,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儿。不过事发时段恰好是老鹰他们离开训练场的时段,事发地点又在小薇藏身的小镇,其中一个死者还是十三号的死敌,这些情况,单独拎出一个来或许能说是巧合,三个凑到一起,恐怕就不是巧合了。老贺越想越觉得有问题,终于决定找这两个小子当面问问情况。”
“结果呢?是他们干的吗?”周小唐对贺东海查问的结果很是关心,的确,如果真的是许正阳他们干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在猎日基地的调查下,败露是早晚的事。
“他们两个坚持那件事和他们无关。”肖长远叹了口气,当初贺东海提到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惋惜和悔恨溢于言表,这件事的后遗症,已经成了前刀锋大队大队长贺东海的一个心结,解不开的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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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东海有些发白的脸又一次浮现在自己脑海之中,老贺这个人,酒喝到八成,脸就开始发白,那天说到这一段的时候,他已经快要喝多了。
“老肖,你知道吗,我居然被两个小鬼给蒙了个结结实实,不,应该说是被一个小鬼给蒙了,因为他们两个当中,只有一个人说了假话。
“他们两个,我是分别找的,其实在我心中,嫌疑最大的是十三号,因为把大飞视为刻骨仇敌的,并不是七十二号,而是十三号,而且十三号的年龄比七十二号要大三岁,如果真的是他们杀了猎日基地的教官,那主谋一定是年龄大的那一个。和十三号谈话,我没有绕弯子,单刀直入。经过了那一次在村头的并肩作战,十三号对我已经非常信任,如果这件事是他干的,只要我开口问,他一定会告诉我的。
“十三号回答的时候,我一直在观察他的眼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演技高超的人,可以控制自己的语气,神态,用眼角眉梢的细小移动、身体四肢的辅助动作,来营造诚实可信的氛围,让人觉得他说的话都是挖心掏肺,毫无作伪。这种种掩饰之中,最难做到的,就是眼神,如果说谎的时候能让眼神自然真诚,那这个人绝对得有撒谎的天赋,还得经过千万次的训练。而猎日基地这些孩子,就算真有万中无一的撒谎天才,可也没有人经历过千锤百炼的欺诈历练。所以,我相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完全可以从眼神判断出来。
“十三号告诉我,那天他和七十二号到镇子上和小薇见面,无意中发现了大飞,由于担心大飞此行会对小薇不利,七十二号便留下监视大飞,十三号前去保护小薇。过了许久七十二号才赶到小薇藏身之处,说大飞此行是和基地的格斗教官见面,与小薇无关。两人见面后神情诡秘,密谈许久。由于担心被教官发现,七十二号便在二人密谈期间离开,之后遇到大雨,七十二号又在附近避雨,所以时间耽搁了。
“这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十三号讲述的时候神态自若,没有丝毫异样,我当时已经断定,这孩子说的是实话。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再找七十二号核实一下。
“和七十二号的谈话,更像是例行公事,这个孩子和十三号不一样,虽然一起经历了生死,他对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怀有戒心,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变。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语气平静,身体笔直,严格执行着猎日基地学员对教官的礼仪要求。所以,和这个小子谈话,我始终提不起精神来,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索然无味。
“七十二号讲的情况和十三号完全一致,我追问他有没有听到教官和大飞说了些什么,他说他只是远远的看到大飞和教官在一起,两个人好像在争吵,他不敢靠近,什么都没听到。
“聆听过程中我习惯性的观察七十二好的眼神表情,那张脸上没有一点点孩子应有的活泼,可以说那张面孔上根本就没有表情,那双眼睛则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丝丝波澜都没有。在我看来,这次谈话对七十二号而言,不过就是一次学员向教官的汇报罢了。
“于是,我这个自诩阅人无数的老江湖,就这么下了结论,基地的格斗教官和大飞私下往来,不知在策划什么勾当,也不知因为什么起了争执,最终拼了个同归于尽。至于大飞有没有本事干掉猎日基地的教官,倒不是我考虑的范畴,生死交锋本来就有很多不确定因素,猪吃老虎的事儿也不是从来不会发生,这些问题,就交给猎日基地的调查团队去查清楚吧。
“我需要担心的问题只有一个,调查期间,被我藏起来的小薇怎么办。基地现在已经戒严,别说十三号和七十二号他们两个学员了,连我这个教官都出不去,谁照顾小薇呢?
“对基地的戒严很快就解除了,猎日基地的调查团队在第一时间得出了二人火拼同归于尽的结论,既然如此,此次事件便与基地的教官和学员无关,教官和学员不再是调查对象,恢复正常顺利成章。不过死因虽然确定,真正的调查却远未结束,格斗教官为什么要和大飞私下会面,这二人到底所图何事,成了扎在冯傲心头的一根刺,这个问题一天不搞清楚,心头的刺就一天拔不掉。
“冯傲拔刺与我无关,戒严刚解除,我就找了个机会把小薇送到了仰光,交给大队的战友带回国内妥善安置。送走了小薇,大家都松了口气,我们三个都认为,这件事情算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惜,这个句号只不过画到了一个段落的结尾,另起一行之后,还有大段的文章在继续。
“从仰光回来后不久,训练就进入狙击步枪实弹射击阶段,一天中午午饭的时候,总教官端着饭盆坐到了我身边,告诉我说下午的射击训练暂停,基地调查组要安排一次针对学员的辨认。
“我心中一下子有了不祥的预感,难道十三号和七十二号两个小鬼骗了我,难道格斗教官和大飞真的是他们两个干掉的?心中虽然不安,面上却决不能带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忐忑,还得想方设法从总教官嘴里探探虚实。于是,我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老三和大飞不是火拼之后同归于尽的吗?和这帮小崽子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搞辨认?’
“总教官对调查小组的做法似乎并不满意,不过这也难怪,前几天封锁基地逐人审查的时候,那帮人没少给基地教官脸色,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当成嫌疑人对待。即便调查结束,这帮人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俨然是高于基地的上等人,基地上下对这些号称精锐的调查组成员早已心存芥蒂,总教官也不例外。说实话,如果不是把准了总教官的心态,我是绝不会直接对他表露丝毫质疑的。
“我的疑问一下子勾起了总教官宣泄的欲*望,他把筷子往饭盆上一放,把头凑到我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帮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像狗一样到处找线索。前几天听说大飞的老窝差点儿被人端了,一下子来了精神,咬着这件事不放,怀疑是咱们基地的学员干的,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你说是不是闲的,大飞一个臭土匪,连他妈军阀都算不上,能挺到今天算奇迹了,老窝被端有什么稀奇,总部这帮家伙少见多怪,非要较劲,行行行,他们要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咱们只管看笑话就是。’
“大飞的老窝被端,这件事前因后果我清楚得很,事发之后,我已经反复问了七十二号当时的细节,大飞营房里面真正和七十二号照过面的,其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大飞本人,另一个是绰号板牙的小喽啰,这两个人现在都上了西天,应该不会有人能认出七十二号。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现在一定是负责调查的人抓到了大飞的马仔,知道了大飞的老窝差点儿被一个孩子一举端掉,条件发射的怀疑到猎日基地的学员,自然会安排做个辨认。这些人是认不出七十二号的,这场辨认不过是走个过程罢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多问总教官一句。
“‘这也太搞笑了,就因为大飞的老窝离咱们基地不远,就怀疑是基地的学员干的?要是这么搞调查,我看就算是查三十年也查不清了。’
“‘谁说不是啊,’总教官仿佛一下子发现了知己,顿时来了精神,‘听说这件事是一个被大飞招录的娃娃兵干的,这帮人一下子来了劲,掘地三尺居然找到了几个当时一起被招录的小孩,今天下午就是要安排那些小孩对咱们的学员逐个辨认。这下子你小子幸福了,下午就当放假吧。’
“我的脑子里嗡了一声,靠,居然算漏了,总部的人竟然找到了那几个孩子,这下麻烦了,别人认不出七十二号,这些孩子能不能认出来,我可真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