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孩子,过年是个好时候,可以好吃好睡好玩,还有红包可以拿,犯了错只要无伤大雅,家长都会为了讨吉利而网开一面。
但对于大人来讲,过年有时候仿佛在渡劫,请客吃饭走亲戚,应酬喝酒样样齐,攀比孩子比较收入,胜了志得意满,输了心里不爽。
而像叶佳妤这种还没对象又一年比一年大的人来说,过年势必还会被问起个人问题。
不管是谁,也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哪怕只是套近乎,都可能问上一句:“你和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
她还不至于编造假话,于是只好笑着虚应一句,“和男朋友刚分手,不着急。”
这种话如果不回应倒还好,只要说了第一个字,接着就会听到一句接一句的后续。
有人会劝:“哎呀都多大啦,要求不要那么高啦。”
有人会说:“不要动不动就分手啊,凡事退一步忍一忍就过去了嘛。”
说话的人其实根本没兴趣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也不会关心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忍不了的委屈,他们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似的说出能让自己看起来站在某个制高点上的话。
尤其是她大年初二回外祖母家时,因为父母离异的关系,会听到更多让人不愉快的话。
叶佳妤对此早已免疫,但听得多了难免不耐烦,“真是……虱子咬谁谁知道疼好么。”
面对这样的关心,叶锐渊再如何强势,到底还是小辈,面对和舅舅甚至祖父一个层级的亲朋,也不好帮着妹妹。
“你忍忍,吃了饭就能回去了,别理他们。”周蕙见她脸上的笑有些拘谨,也难免心疼她,背了人小声哄道。
外祖母家其实叶佳妤并不常来,父母刚离婚那两年来得还多些,但常听到有人明里暗里的说什么“你爸就是没良心”“离了婚赡养费也不多给点”之类的话,久而久之就不爱来了。
平日里也只是年节来应个卯,略坐坐吃顿饭,不尴不尬的维系着亲戚的情分。
但实际在心里,她十分羡慕两个哥哥,因为整个春节假期,只要愿意,他们俩可以哪里都不去,这才是休假的正确打开方式。
于是下午吃过饭,叶佳妤就随便编了个理由从外祖母家走了,她想起父亲曾说过从前和岳家关系的确不睦的话,不知他和母亲最后得了那么个结局,是不是也跟这有关系。
只是叶庭生是男人,性格又强势,别人有什么不中听的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不像叶佳妤,是小姑娘,又是小辈,面嫩得很,看起来好欺负。
“你们别总当着阿渝的面说他爸爸,她心里不痛快了你们有什么好处?”周蕙面对自己老迈的母亲尚有好脸色,但对着弟媳了没那么好性了。
弟媳哎哟了一声,辩驳道:“我那还不是怕她学了他爸没良心,你看看他们叶家,把个姑娘养得跟外家一点亲近都没有,我都是为她好。”
周蕙冷笑一声,“她以后即便要靠娘家,那也是靠着叶家,可不是我们周家,更不是靠着你们这对舅舅舅母,她那两个哥哥待她如珠如宝,随便哪个拎出来不比你们强,我们能给她什么,别墅豪车还是金银珠宝,我们跟他家比,比得来么?”
她越说心里越窝火,深觉自己家人给自己丢脸,她再是平和淡然,也终究只是个凡人,要面子,怕被人看不起。
更何况他们只说叶家没良心,但要是人家真没良心,她这么多年怎么会有这么平静优裕的生活好过,但凡有点什么,完全可以禁止她和阿渝见面,更别提自己还能教养她了。
叶佳妤当然不知自己母亲在外家发的这通火,她只庆幸自己终于又完成了春节里的一项任务,想到明天开始就可以不用早起了,心里无比的快活。
第二日是大年初三,有父亲的朋友来拜访,叶佳妤乖巧的叫了人,偷眼看见个空当,立即从家里溜了出来。
年节时商场还是来着的,毕竟此时正是服务行业最忙碌营业额也最为可观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此时尤其舍得花钱犒劳自己和家人。
步行街和购物广场的人流熙熙攘攘,入目之处都是红色,临街的商铺都在放喜庆的歌曲,叶佳妤随意走着,嘴里跟着哼那首《恭喜恭喜》。
走得累了,她在路边的奶茶铺坐下,点了杯奶茶一边喝一边往街面上看。
对面是市里的一个文玩笔墨市场,两层楼都是卖那些沉香啊砗磲啊之类的香料,还有翡翠玉石,以及笔墨纸砚,和文玩一条街相比,这里显得热闹繁华,没那么幽静,倒像是搞批发的。
当然了,其中能得到真品的几率要比文玩一条街的小,却又比南门那头的旧货交易市场刺激度要小,都是H市此中玩家们心照不宣的老规矩了。
叶佳妤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深灰色休闲西服里套一件靛蓝色毛衣,高高的个子,走在马路上似乎有些小心,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抓起包就跑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后,踮起脚来拍拍他的肩膀,“沈老板!”
沈砚行猛的一转身,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一愣,“叶……佳妤?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你不在家跑来这里做什么?”叶佳妤歪着头笑了笑,觑着他的表情猜道,“不会是来约会的罢?”
沈砚行无奈,“什么约会,我是出来避难的。”
“避难?”叶佳妤不明所以,望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疑惑而茫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行人多,不时有路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是一个英俊一个秀致,回头率还是有的。
沈砚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路边,“你没被催婚,不知道有多痛苦。”
“什么不知道,我太知道了!”一听见这两个字,叶佳妤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狰狞,“太可怕了,不嫁人是死罪吗,嫁人生小孩照顾家庭,说得她们都好高尚啊。”
沈砚行愣了愣,忍不住失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外露的怨气,但心里又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奇怪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