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近在眼前,叶佳妤忙着拍制作青团的视频,沈砚行提前关了延和居的门,说是要全家一起陪老爷子回乡祭祖。
沈家在H城已经居住了几代人,算是是本地的名门了,可他们的根并不在城里,而是距离H市五六十公里远的小镇。
昔年家族分了堂号,沈老爷子这一支其实早就不是宗房,也没有守祖业这种责任牵绊,到了老爷子这一辈就举家外迁,沈砚行听他说过以前还有老下人守着老宅,后来连守宅子的人都没了。
房子就这么破败了下来,直到三年前沈老爷子忽然想起,才同沈兆轩商量,在老宅的地基上把房子重新盖了起来。
“咱们是几房来着?”沈砚行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可是对上沈家那枝繁叶茂的族谱,又有些脑壳疼,连自己家的堂号都不记得。
老爷子伸手用力扇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胡子被气得一翘一翘的,“臭小子,你连咱们家是嫡出的六房都不记得,是不是要数典忘祖?”
沈砚行连忙摇头否认,他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又不是真的忘了祖宗,要不然还陪着回去祭祖做什么。
“这回房子盖好了,就不用去三祖父家挤了,还可以多待两天。”沈砚书忙说起了别的事,给沈砚行架了台梯子。
沈砚行忙借坡下驴,应和道:“爷爷,咱们多住两天,我们陪您逛逛,可好?”
沈老爷子这才缓和了面色微微笑了起来,却还是指了指沈砚行,笑骂了句:“怎么不好,要是今年这房子还不盖好,怕是你都不肯陪我回去了罢。”
沈砚行讪讪的不说话,低头摆弄着手机,沈砚书也没有搭腔,只是抿着唇忍住笑,后来发觉实在忍不住,忙举手捂了捂脸。
穆教授哈哈笑了两声,拍拍儿子肩膀,安慰道:“你六婶也是好意,见你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才想着给你介绍姑娘,现在你也不用啦,她肯定不会再找你了。”
“介绍就介绍,她怎么……”沈砚行实在忍不得,心头一阵阵的怒火和懊恼,“介绍过的每个姑娘都是她家的,都说怎么好怎么好,要真好还能都嫁不出去?这吃相也未必太难看了罢。”
对于他的抱怨,其他人并没有说什么,既不可能陪着他一起说人家不好,也无法违背良心说他说的不对,也就只好采取沉默以对了。
过了一会儿,沈砚行觉得有些无聊,就开始发信息去骚扰叶佳妤,隔了好一阵才收到她的回复——一张照片。
照片应当是在叶家小楼的顶层拍的,周围都是花草,边上露出了房屋的一角,他问叶佳妤:“楼顶那间屋子是储物间么?”
“不是,这是用来供奉祖宗神主牌位的屋子。”叶佳妤回复道。
沈砚行觉得有些惊讶,有心想问为什么,却又不好意思。
可是还没等他问,叶佳妤下一条信息就跟过来了,“我家迁到H市的时间很久了,几辈人都在这里,老家的村子只有祠堂,我们家这一支都已经不住那里了,住的人都不认识,每年就只有冬天才回去祭一回了。”
她长长的一条信息恰好解释了沈砚行此时的疑问,他心中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道了声原来如此,叶老爷子总说叶家没什么底蕴,可到底也绵延了近百年,只不过是家道中落的日子久些罢了。
当下不在问这个问题,而是道:“我或是要在乡下多待两天才回去,你会想我的罢。”
没有问号,又实在是个疑问句,叶佳妤隔着手机都能看到他故作正经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她故意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不得空呢,我明天就要去拍下周的视频啦。”
沈砚行看了摇头失笑,他也能隔着屏幕就看到她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啊。
“阿渝,快别发愣了,赶紧来点香。”叶锐渊站在屋子门内,往外看见叶佳妤正低头发愣不知在看什么,忙出声喊了她一声。
叶佳妤从正盯着的地板砖上回过神来,应了声好就赶紧过去了。
小屋子里一直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室内光线昏暗,只亮了一盏灯光昏黄柔和的灯,当中是一张供桌,正对着的壁龛上供奉着祖宗牌位,最新的是叶佳妤祖母的灵位,由祖父亲立的,一侧墙上还有个小龛笼摆着家谱,小屋日日都会点起一炷香,天长日久,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沾满了檀香的气味。
小的时候叶佳妤觉得这里很可怕,牌位放在那儿,让看的人觉得压抑得很,她甚至一度极其厌恶檀香味,把每次祭祀都视做劫难。
直到她逐渐长大,懂得了更多道理,才渐渐不再排斥踏进这里,也渐渐明白这世上的人不管生前如何好坏,死后都不过是一块小小的神主牌。
老爷子蹲在地上,往火盆里放金银纸元宝,尽管如今早就是文明祭祀,但在家里,他还是更愿意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先人的感情。
“阿渝,来给你奶奶烧纸,告诉她你现在谈恋爱啦,说不得明年这个时候就能带女婿来看她了。”老爷子面上笑呵呵的,没什么悲伤。
已经过了很久了,他就算曾对妻子有多少的感情,也已经逐渐淡忘了,留下的,只是有些遗憾她命短,他多少次问自己,是不是好人都短命,他比她多活这些年,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比她坏太多?
可是没有答案啊,他能做的,就是每天来点柱香,逢年过节和祭日来烧两个元宝,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