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更多的,是终于意识到,妹妹已经彻底长大,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要做的事,不可能再向以前那样对他全心依赖,他终于要某种程度上失去她了。
有这种认知,还是上次听说母亲再婚时才有,他的世界里东西不多,每一样他都珍惜,可是每一样都可能失去。
他赤着脚,站在午后的客厅里,突然流出了眼泪来。
“大哥……”叶佳妤从楼上冲下来,踮着脚去拥抱他,“你别哭,我不去了,不去了……”
从父亲开始与大哥争执,她就在楼上看着,将大哥所有的挣扎都悉数看清,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自私的。
为了去找沈砚行,她在家同他们闹,逼他们放自己出去,完全不考虑如果自己也没了,家里人要怎么办。
人这一生,有着各种身份标签,总是这样左右为难,好似从来就没有双全法,能佛主和爱人两不辜负。
叶锐渊回过神来,哑着嗓子摇头道:“不,阿渝,舅舅说得对,你应该去外面经历一下风雨了。”
“……什么意思?”叶佳妤拽着大哥的胳膊,有些疑惑。
叶锐渊抬手把她鬓角的碎发理了理,“等我和舅舅安排一下,你就去香港罢,去把他带回来。”
叶佳妤惊讶的瞪大了眼,“……真的、让我去?”
叶锐渊笑笑,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妹妹的目光沉了又沉。
他用尽一切办法和心思,都没法把她拦在这道门里,既然如此,那就不拦了罢,但愿她一切都平安。
就在叶锐渊联系人手的时候,远在香港被看押起来的沈砚行,第一次对来给他送饭的马仔服了软,“我要见顾先生,见过了他我就配合你们。”
马仔应了声好,然后出去打了个电话,没多久,顾伯璋就在那个沈砚行认得的络腮胡男人的陪同下进来了。
“听说你要见我?”顾伯璋蹲了下来,和他目光对视着。
沈砚行点点头,“……是。”
“为什么?”顾伯璋抬了抬眉,露出一些意外来,“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
“顾叔叔,我想问问您……”沈砚行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您是和那些坏人在一起了么?”
顾伯璋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时间一下就倒退回到了几十年前。
那个时候他还在故乡,没有大富大贵,每天都在烦恼工作,可是他家庭美满幸福,妻子很贤惠,儿子很懂事。
儿子有几个小伙伴,他们很要好,天天都在一起,他还教他们要团结友爱,希望他们长大之后做个有出息的好人。
然而岁月如此残酷,后来他们都长大了,也都成了有出息的孩子,唯有他的儿子,先成了一滩扶不起的血泥,又成了一抔早就枯竭了的黄土。
顾伯璋的眼里似有泪水渗出,“是啊,阿行,叔叔和坏人在一起了,叔叔也变成一个坏人了。”
沈砚行把脸垫在膝盖上,望着他的眼里有深深浅浅的不解,“为什么呢?”
“因为……”顾伯璋看了他一眼,又站起身来,原本软下去的语气陡然变得凶狠,“因为我恨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凭什么我的荥禹就要去死?”
“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被抓走,不被抓走,就不会被伤害,就不会得抑郁症,更不会自杀!他不自杀,他的妈妈就不会跟着去死!”顾伯璋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激动。
整个地下室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多年前的质问,穿越了时空,直抵沈砚行面前。
他听到顾伯璋不停歇的道:“而你们呢,有心理治疗师,有权有势,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来从打击里恢复,可是我的荥禹呢!你们除了能给他扫墓,还能做什么!”
“藏了《郊野图》的人是你们沈家!为什么死的是我的荥禹!”顾伯璋的质问一句接一句,“阿行,你还记得荥禹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