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外,长江边,绿草绒绒的丘陵起伏不定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天边。江水滔滔,一波接一波地通到江边的石崖上,又一次接一次地折返而回。
夏日炎热,江边凉爽,只是今日江边几乎一人没有,只是在很远的地方能看到一些梁国的军卒。
长江上除了很远的地方有一只看得并不太清楚的楼船,其余就再也看不到一只船了。不知道那只楼船是谁家的,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吆喝声此起彼伏,马蹄声你追我赶。一黑一白两骑由远及近,如风驰电掣一般,又从眼前掠过,如离弦这箭再次冲向更远的远方。
高澄和羊鹍几乎是并头比肩,两骑不分前后。不知道跑了多久,两个人终于尽兴,不约而同放慢了速度。两匹大宛马好像并不觉得累,也和主人一样兴致颇高地轻蹄慢步。浑身汗透,被凉爽的江风吹拂,别提有多舒服。
速度越来越慢,慢跑变成了慢步。马上的高澄和羊鹍也在体验了极致的速度感之后又放松下来,通体舒泰。
“子鹏兄,在江陵若不是汝手下留情,长猷岂能是对手。”高澄确实是彻底心悦诚服。他还略有微喘,要让他和羊鹍相较于骑射,他也须尽全力,但未必一定能胜过羊鹍。
“大将军谦让,子鹏不敢当。”羊鹍谦恭微笑。他没提江陵的事。那件事越想越蹊跷,他已经隐隐觉得是被人利用了。但是有件事他觉得有必要告诉高澄。“大将军不觉得那一路有人暗中跟随吗?”
高澄本来心里就有此疑问,从虎牢开始他就有这种感觉。“子鹏兄觉得有什么可疑之处?”他想从羊鹍处得到证实。
“只是觉得奇怪,不像是梁国人,也不像是对大将军有什么恶意。不明白究竟要做什么,大将军且小心留意。”羊鹍也只简单提了几句,没把握的事他一向不多说。
看高澄和羊鹍并行实在是一大享受,两个人都同样赏心悦目。只是羊鹍胜是有书卷气的儒将,高澄胜在绿眸子的邪魅和霸气。
“子鹏对此地颇为熟识。”高澄含笑看着羊鹍。
“是。家君给主上上书,一再重提深固江防。”羊鹍居然也不隐瞒,向高澄直言。
羊鹍这份坦诚让高澄感怀,也叹息道,“羊尚书果然深谋远虑。”转而忽然又笑道,“有江淮为御,羊尚书实是过虑了。如此步步提防,不知道羊尚书是想防谁?”
这语气半真半假,这话里的意思也很丰富。羊鹍却坦然大笑道,“家君既是一国之臣,自然为主上深谋远虑。不是家君多虑,难道是大将军多心?若是哪一日大将军得了江淮,同样也能凭广陵而望江南。更何论是别人。”
两个人相视大笑。
高澄笑罢了颇有感慨,瞧着羊鹍,“子鹏兄性率直、坦诚,一向快人快语,我甚是喜欢。若是哪一****离开建康,定然思念兄。”
羊鹍笑道,“大将军难道是想赚我到江北不成?”也颇为玩味地看着高澄笑道,“梁国从主上到太子、太孙,无人不爱大将军,大将军难道能一一带走?不然大将军留在梁国如何?”
高澄笑道,“他人与我何干?我只在意子鹏兄。”
羊鹍却收了笑道,“子鹏替大将军忧心。大将军不在乎别人,倒有许多人在乎大将军。”
高澄眺望长江淡淡笑道,“子鹏想偏了,我是魏使,只谈梁魏结盟的事,余事无干便不必谈。此事只与梁帝陛下相干,其余的人皆无涉。”
羊鹍笑道,“大将军如此明白,甚好。”
羊鹍没再说话,与高澄并辔而行的同时忍不住还是暗中打量。他与高澄从广陵相识,接他入建康,在黑龙湖行宫赴宴,今日又江边赛马,其实一共也没见过几次。但是对这个魏使、北朝大将军特别有眼缘。又听说过他在魏国如何理政,如何治军,如何惩贪,又如何和宇文黑獭力战,心里甚是喜欢这个人。他倒觉得临贺郡王那日提议将妹妹嫁给大将军不是个坏主意。只是当时场面不是合适提这个问题的地方。
羊鹍看那天妹妹的表情和高澄的反映,总觉得他们之间不像是不熟识的样子。好像两个人对对方都颇有好感,只是碍于种种原因而不得不作罢。羊鹍心里倒是很为妹妹可惜。只是这事他不好和高澄去公然讨论。
“说到太孙,”羊鹍笑道,“知道我与大将军在江边赛马,一定要来。”
高澄转过头来,这个话题很吸引他。“怎么没来呢?”太孙萧大器个性宽厚、平和,又深得梁帝和太子所爱,大器真乃国之大器。
如果能带着萧大器回邺城为质子,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萧大器年纪尚幼,高澄对他也很喜欢,相处下去,两个人必定能情意相合,将来萧大器继承国祚,这对于高澄来说就等于得到了梁国这个外援。
“公主殿下生了病,太孙去探望公主。”羊鹍突然看到他的心腹偏将远远地策马而来,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
公主殿下当然指的就是太孙的阿姊溧阳公主萧琼琚。
这时高澄恰也看到崔季舒带着人也往这边来了。
羊鹍向高澄告罪,迎上那偏将。果然有事,说是临贺郡王萧正德有要紧事找羊将军。虽不知是有什么事,但羊鹍也不敢怠慢了,便只得向高澄告辞谢罪而去。
崔季舒追了半天,气喘吁吁地下了马,命随从的人都在后面等着,自己向高澄走过来。身胖怕热,又骑了半天马追世子,早就浑身是汗,江风吹过来凉爽很多,无比惬意。懒懒地一步一步走到高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