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安国公家的夫人递了牌子明日来拜见您。”
宫女端着水来给周皇后净手,正阳宫担任凤仪女官的颜庭陆一边回禀一边给周皇后挽袖脱镯,动作小心谨慎。低眉垂首,俱是恭敬,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学来学去都是学的怎么伺候主子,对上位者的心思也能摸到两三成,取了柔软帕子来给周皇后擦拭手上水珠,对着小宫女吩咐道:“端下去吧。”这就是让小宫女们都避讳下去了。
小宫女们柔顺的应了,只留周皇后和颜庭陆主仆说话。
周皇后三十过半,母仪天下的气度早已浸入骨子里。她身子素来不太康健,脸上总带着一抹苍白,若说朱承瑾沉静自持像温水,周皇后的眼神,就如同刺骨寒潭,即使这位病恹恹的皇后娘娘笑的如沐春风,后宫诸人也觉得如芒在背。
周皇后看着颜庭陆细细将她手指擦干净,缓声道:“她哪里是看我,想必明儿一早安国公夫人刚到,贺贵妃就要来将她带走了。”
颜庭陆道:“贵妃娘娘行事,也太霸道了些。”
“她心里原本就对我不忿,十几年来平日行事处处想压我一头。”
说起这事,贺贵妃一直不服的,就是周皇后做了皇后。
皇上登基前,还是个普通皇子时候,亲爹先皇宠妾灭妻,太后当时贵为皇后,也没能给儿子挣来一个王位。先皇最宠爱白氏,白氏儿子尚在襁褓,就封为顺王。不是太后不聪明,实在是敌人太强大。
所以即使当初的皇上是皇子,也没什么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做个前途未卜的正妃。
贺氏应运而生,她娘家最大的官儿不过是正八品的钦天监主簿,先皇再怎么不拿嫡子当人看,也不能就让儿子娶这么个正妃。但是正妃做不了,可以做侧妃。贺氏微末之流,居然能成皇子侧妃,再进一步冠宠后宫为贵妃,着实让许多人咬着牙恨她。
可是贺贵妃不服气啊,皇上入主乾安宫的时候,整个后宫数来数去,也就是贺氏跟着皇上的年头久,受到的宠爱多,并且位份最高。贺氏满打满算,这皇后的位子也该是自己的啊,怎么没过几天,她们这些老人还没得到封赏,皇帝就要从朱雀门迎娶正宫皇后了呢?
周家女,周家女何德何能?!
她刚说过这话,就被沈太后叫到寿康宫狠狠训斥——“周氏何德何能?本宫今日告诉你,周氏太祖是开国元勋,她父亲镇守西北三十载,家里兄弟哪一个不是朝中年轻才俊?周家人为这江山洒下多少血!你为侧妃时,不懂规矩我不怪你,今时今日,你若还这么愚蠢,最好先看看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
“皇帝心疼你,想着迎娶皇后之后,封你一个贵妃。本宫看你宫规尚未熟读,封妃之事暂缓吧。”
就一句话,贺氏本该在迎娶皇后之后,就有皇后和太后下旨封贵妃,可是太后硬是压着,连以前在皇子府里的侍妾都被封了九嫔,自己的封号迟迟还没下来,贺氏才算真坐不住了。
贺氏的这个贵妃封号,直到她毕恭毕敬对皇后表了忠心,才算是定了下来。
周皇后本比贺氏年轻,但是家族底蕴在那,十个贺氏加起来也斗不过周皇后。皇帝原本要选给贺氏的封号是荣、华、庄、端几个字其一,来问周皇后意见。
周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道:“皇上选的自然是好,可是我瞧着贺氏对太后,对我都十分恭敬,不妨封号选用‘恪’,先前的事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有些想法。如今选用恪字,也算是让诸人看看,贺氏是守礼的人。”
皇帝赞道:“梓潼想的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
什么是恪,恪守本分,恭敬谨慎!
杀人不用刀,为的是诛心。光是这个字就无疑隔空讽刺了贺氏,所以贺贵妃是万分的不喜欢“恪贵妃”的封号,宫中奴才也都称贺贵妃。周皇后轻声咳嗽一阵,颜庭陆要来给她顺背,被她挥手拒绝了:“老毛病,不妨。安国公,我记得是管着宗人府的,贺氏频频召见外臣之妻,也是生怕皇上不疑心四皇子。”贺贵妃什么都好,就一点,儿女缘太薄,周皇后尚且有一子一女,贺氏受宠多年,就得了个四皇子,疼爱的跟眼珠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庭陆焚上宁心静气的香,伺候周皇后歇息,笑道:“奴婢不懂这么多,只知道娘娘您说的,都是对的。”
周皇后道:“贫嘴,我记得明儿景豫要回宫,你去吩咐弘文馆,让世子休息一日,去寿康宫陪陪母后和郡主。”
“是,奴婢省得。娘娘是真心待郡主和小世子好,郡主也是真心敬爱您。”周皇后轻声咳嗽一阵,颜庭陆要来给她顺背,被她挥手拒绝了:“老毛病,不妨。安国公,我记得是管着宗人府的,贺氏频频召见外臣之妻,也是生怕皇上不疑心四皇子。”贺贵妃什么都好,就一点,儿女缘太薄,周皇后尚且有一子一女,贺氏受宠多年,就得了个四皇子,疼爱的跟眼珠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颜庭陆焚上宁心静气的香,伺候周皇后躺下,笑道:“奴婢不懂这么多,只知道娘娘您说的,都是对的。”
周皇后道:“贫嘴,我记得明儿景豫要回宫,你去吩咐弘文馆,让世子休息一日,去寿康宫陪陪母后。”
“是,奴婢省得。娘娘是真心待郡主和小世子好,郡主也是真心敬爱您。”
周皇后叹息一句:“郡主外家姓沈,全天下读书人哪个不崇敬沈家呢?我儿中宫嫡子,古往今来不能走到最后一步的太子太多了,为娘的,哪个不是一心为子女打算。”
颜庭陆一生基本是老死宫廷的命了,操心事情只嫌不够多,也不打算嫁人生子,但是她有个侄女。也是好笑,颜家为了生儿子,生了八个闺女才得一个儿子,九个孩子就按着顺序起了名字。
偏偏她这个弟弟不学无术,只得了一个嫡女,那份骄纵劲儿啊,就别提了。
周皇后那双眼一扫,就知道颜庭陆心中所想大概,背后靠着软枕,她现在一丝困意都没有,愿意跟心腹女官说上几句话,深宫毕竟太寂寞了。“颜家人又为难你了?”
颜庭陆道:“叫娘娘笑话,奴婢家里的混人实在太多。他们说奴婢虽是凤仪女官,但是是未嫁女,在家从父兄,娘娘知道奴婢父亲早逝,也没兄长,只有个弟弟。”
“混人太多,且太蠢。颜家能有今日,不是全因你?你若真的跟他们翻了脸,他们能落下什么好处不成?”周皇后日常生活里,真的没见过太蠢的人,颜家一次又一次刷新她的认知,也让她知道了,其实人有心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毫不讲理的愚蠢阴狠。“这次又让你做什么?”
“不瞒主子,奴婢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不知从哪听说,昭华长公主和景豫郡主喜爱参加花会,约着各家小姐踏青,非要奴婢将侄女送到长公主身边。”颜庭陆到底犹豫着,没能忍心跟家里人撕破脸,或者说,她自己不能亲自撕开这层遮羞布,得借别人的手。
周皇后笑了笑,唇角都带着冷厉的锋锐:“也不知道受了哪个撺掇,把主意打在昭华和景豫的身上,”拍拍颜庭陆的手背,“你只管带去就是了,昭华和景豫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此事说不准就是你与颜家脱离开的契机。过段时间,从颜家旁支过继个孩子给你,才算圆满。”
颜家刚动一步,周皇后已然将军了,实力差距太大,颜庭陆更心悦诚服:“一切全凭主子做主。”
周皇后心思用的不少,有些乏累,让颜庭陆伺候着自己歇着。
再醒来,天边微微发白,正阳宫里宫女内侍脚步轻轻的忙活了起来。寿康宫更是热闹一片,太后与孙女分别不过几日,已经是想念的不行了。
第一个踏足正阳宫的却不是景豫郡主,更不是安国公夫人,正是昨晚还被周皇后挂在嘴边的,当朝嫡长公主——昭华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