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张老天师轻喝了一声。
“是不是胡闹,祖父心里清楚。我若是不胡闹,中元节那晚,我张氏的传承就断了。祖父忠了你的君,可曾想过我张氏一族的血脉?”
“明珠儿,”张老天师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你可知道一句话……”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女孩子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更何况君只是要我们委屈求全,拿我张家的事为自己谋利?”
“看来你都知道。”张老天师看着女孩子一如既往平静的脸色,有些惊讶,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如何,我们为臣子的,除却听命还能做什么?”
“祖父为什么忠君?”女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他这句话。
张老天师愣了愣,道:“为人臣子自然要忠君。”
“我是问为人臣子要忠君的理由。”
“因为君治天下,使万民和乐,为天下太平,为人臣子自然要辅佐君主。”张老天师想了想,认真的说道,“老夫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这般问过了。”
会这般被细问还是在他年少读书时候的事了。
“所以忠君的目的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万民,对不对?”她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张老天师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那么我张氏要这个大天师的位子也是为了万民,对不对?”女孩子轻笑了起来,“道理说通了其实很简单,只是很多人不愿意去往源头处想罢了!”
张老天师倏地朝她望来:“明珠儿这话是在说老夫?”
“是。”女孩子回答的斩钉截铁。
张老天师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已有很多年没有人敢这般质问训斥老夫了!”
这孩子总会做些他意料之外的事,让他喜欢却又不是滋味。
“祖父走了岔路。想我先祖若忠的不是天下万民,忠的是君,他就不应该辅佐当时不过一介平民的太宗皇帝,而是应该相助当时在帝位之上的刘氏。同样的,我张氏既秉承先祖遗志,忠的应该是这个天下,而不是具体的某个人。君做的对时自然该忠君,可他若做的不对呢?”女孩子轻笑,“他若不是君,只是个普通人,生母被人抓走,他不作为,儿女被人抓走,他又不作为,连点表示都无,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昏庸二字放在他身上就要分开来讲,当今陛下庸而不昏。他当然不是昏君,没有那个胆量行大昏之事,这于百姓是幸事,但如此庸君于臣子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女孩子说道,“若非他庸,岂会让陈善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陛下耳根子软,祖父若是顺着他的意,可不见的是一件好事,真正的贤臣忠臣应当做的是指出陛下的不足,加以督促改进才是。”
“你说的都有道理。”张老天师斜睨了她一眼,道,“跟着庙远先生游学十年,果然伶牙俐齿的。”
“这你可错怪他了。”提到庙远先生,女孩子脸上的笑意灿烂了不少,“我自小便是这般伶牙俐齿,别给他脸上贴金。”
“老夫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张老天师点了点头,看着她道,“但这跟你一定要将中元节那晚的事追究到底有什么关系?”
“忍下这一回,一击不中,只会招来再接再厉。过了这个中元节,还有下个中元节,下下个中元节,我也只是个寻常人,又如何保证我张氏每一回都有惊无险?”女孩子说道,“这件事忍下来是没有用的,也不能这么说……每回拿我张氏族人的性命做堵,为陛下谋些芝麻大小的利益还是可以的……”
这话听起来真是阴阳怪气的!张老天师是忠君不假,但他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尤其说的还是他们张家。她这句话一出,他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在说他张家是陛下手里拿来谋利的工具一般。只是想反驳,他又寻不出半点可反驳的话来。
“什么利益都比不上我们张家活着更重要,若是我们张氏一族死了,无人制衡刘氏,坐看刘氏壮大,待到他卷土重来,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张氏族人三百年来的心血?”
“真是巧舌如簧!”张老天师骂了一句,语气却显然软了下来。
“陛下做不了正确的决定,那就由我们来替他做这个正确的决定。”女孩子说罢笑着站了起来,“祖父,其实有句话,你说的不对。”
“什么话?”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而我们张家活着远比死了用处更大,所以君是不会要张家死的,这一点平庸如陛下也明白。”
“那么这件事,我张家要追究到底,谁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