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菜饭端来,也只是极为清淡的三四样菜蔬,端菜添饭摆桌子,竟都是这领袖江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动手的。这样的生活,与他那炫目的名声委实太不相称。
小鱼儿喃喃道:“难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一个人能忍别人之所不能忍,自然是应当成大事的。”
江别鹤闪亮的目光专注着他,忽然道:“我看来看去,愈看愈觉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兄。”
小鱼儿道:“哦,那是谁?”
江别鹤叹道:“他如不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中最著名的美男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也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笑道:“你看我像个美男子?我这人若也可被称为‘温文风雅’,那么天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不是温文风雅的了。”
江别鹤微笑道:“你也许并不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种无法形容的魅力。尤其是你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世上会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大笑道:“我但愿能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但愿能就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只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样,纵然是个聪明人,但绝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他现在也正活得好好的,也许正在他那张逍遥椅上抽着旱烟哩。”
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着他。
小鱼儿又笑道:“我实在想陪你多聊聊,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找几个有用的锁匠来,能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
江别鹤叹道:“这一路上我几乎已将鄂中一带有名的巧手锁匠都找过了,我实在想不到这‘情锁’的机簧竟造得如此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这两天我必定能寻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我这里,你什么事都不必再烦心了。”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现在只要一沾着枕头,立刻就会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现在就像是已突然变成了一个世上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老老实实地随他走了出去。
江别鹤温柔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着了一柄长不过一尺的短剑。
这短剑的剑鞘黑黝黝的,看来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是有电光一闪。森冷的剑气,立刻使烛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远远站在门口,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手里的明明已是口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又为什么不为他们将那见鬼的‘情锁’削断?”
江别鹤抬起头,瞧见他这充满惊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此刻自然还不能将那‘情锁’削断,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谁也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我只有叫玉郎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有了那‘情锁’,他就是想溜想跑,却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他无论说什么,这老头子都是听不见的。
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荒凉的庭园,一只黑猫蹲踞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碧绿的光。
小鱼儿和江玉郎走在这曲廊上,脚下的地板吱吱直响,远远有风吹着树叶,小鱼儿缩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若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不变成疯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小鱼儿笑道:“你终于说话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还以为你变成了哑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样说话的人,世上只怕也没几个。”
小鱼儿瞧着那黑黝黝的后园,笑笑道:“这后园你去过么?”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
小鱼儿道:“你在这里也住了许久,只去过一次?”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难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种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开一扇门,悬起了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自然,还有张床。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的卧房?”
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这张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