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威泪声俱下,还当真拂起袖子揩了两把老泪。
崇帝一双黑暗,深邃的眼瞳,微微缩了缩,眼底冷光一闪而过,并不接去他的话,等着他接下来的说辞。
窦威揩去两把老泪,一张老脸悲戚的望着崇帝,稍重片刻,果然又言语恳切的道:“皇上,都是微臣教子不严,骁儿,云儿才犯下这等糊涂事。”言语虽然恳切,却并未直接承认窦骁,窦云克扣军饷的事情。
崇帝深邃的眼底,丝丝暗芒再次闪现。
他不动声色的盯着窦威,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探究着。
这只老狐狸今日唱这么一出,又想打什么主意?
待窦威泪声俱下说完,崇帝略微思索,才开口道:“窦爱卿,你莫要怪朕狠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纵使窦骁,窦云是朕的表侄儿,但是国法不容情,朕这也没有办法。”
话毕,崇帝看着窦威,露出一脸伤神,爱莫能助的表情。
“皇上担天下之忧,微臣能够体谅皇上的难处。”窦威顺着崇帝的话回道。
他自然知道,崇帝如此说,只不过是在逼迫他,打压他而已。
“窦爱卿能够体谅朕便好。”崇帝端了端身子,假意叹了一口气,继而,瞥向高九,冷声吩咐道:“还不给窦将军赐座。”
崇帝的思维有些跳跃,高九险些没跟上,神色愣了愣,方才道:“是,皇上。”应声完,亲自拉了一把雕花木椅,到窦威的身边。
“大将军,皇上赐座。”
窦威瞥了那雕花木椅一眼,撩开朝服,重新匍匐在崇帝的御案前,“微臣叩谢陛下隆恩。”随即起身,端坐在了那张雕花木椅之上。
一屁股落下,窦威只觉得如坐针毡。
坐落之后,窦威挑眼看向那明黄色的御案,这时候,崇帝已经重新拾起了御案上的一本折子,正埋头认真的批阅起来,根本就没顾到他。
鎏金镂空的香炉之中,飘散出一阵阵龙涎香的气味。
落大的御书房,静悄悄一片,静得跟死寂一般,伺候在一旁的太后,宫女,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深怕搅了这安静的气氛。
窦威凝眉,一颗心越发下沉。皇上这是在和他比耐心。
时间静静而逝,已经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只见崇帝还在继续执笔批阅御案上的折子,一眼未曾看过窦威,也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窦威眉头深锁,一颗心沉了又沉,此时,他真有些摸不透崇帝的心思。
“皇上!”最终,窦威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他站起身来,恭敬的站在崇帝的御案前,“微臣有事启奏。”
窦威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打破了御书房内的寂静。
崇帝垂着双目,待窦威话落,他的眼底,隐隐有光芒闪过。哼,这只老狐狸终于沉不住气了。
想罢,他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狼毫搁下,扬起深邃的眼眸,将视线移到窦威的身上,不紧不慢开口,“哦,窦爱卿有何事启奏?”明知故问。
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让人摸不到他的心思。
窦威见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眼眸微微一转,淡扫了高九,以及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
崇帝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冲着高九,随手挥了挥。
高九会意,领着几名小太监,小宫女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御书房。
顷刻间,落大的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崇帝,以及窦威,当然,暗处还隐藏着崇帝的贴身隐卫。
崇帝挑着一双幽深的眼眸,凝视了窦威片刻,正色道:“窦卿家,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崇帝话音刚落,窦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御书房内寂静无声,只听得两只膝盖骨,脆声磕碰在地面上,可见窦威这一跪,用了多大的力气。
崇帝像是早已经料到,窦威会有此举动,见他整个人匍匐跪在地上,脸上的神色未发生一丝一毫变化。
窦威忍着双膝间的疼痛,半响,扬起头来,看着崇帝,道:“皇上,请您念在窦家世代为朝廷尽忠的份上,轻饶骁儿,云儿这一次吧。”
语气里夹带着浓浓的悲戚之色,此刻,倒很像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崇帝将窦威的话,一字一句听了去,暗自揣摩着窦威此刻的心思。
他平视着窦威,眸光微微闪烁,作出一副颇为为难的模样,道:“窦爱卿,克扣军饷,可是重罪,若是朕不严惩,何以正军心,何以安万民,何以向万千将士交待。”
言下之意,便是不肯轻易赦免窦骁,窦云之罪。
窦威早已心知肚明,崇帝是想借由此事拿捏窦家,再借机削弱窦家的势力,想要替窦骁,窦云洗脱罪名,窦家不做出一番取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