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传来一道不怎么听得出情绪起伏的声音,只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退、退下?
陈饭顿时错愕了一下,只看了一眼那虚掩的房门,又看了看身边的陆锦惜。
片刻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竟立时通红的一片,连再看陆锦惜一眼的胆子都没有了。
磕磕绊绊地应了一声“是”之后,便跟逃命似的,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儿!
“……”
这孩子,跑那么快干什么?
还脸红了?
明明她跟顾觉非现在什么都没有呢,给他这一跑,倒好像不有点什么都不行了。
陆锦惜人在原地,无奈之余,却是立刻就想起了自己上次在翰墨轩那悄然抽回的手,一个小把戏。
怎么觉得……
此时此刻,顾觉非也是故意把陈饭支走,把“本来没有什么”变成了“好像有点什么”呢?
看着眼前这一扇虚掩的门,陆锦惜心底莫名生出一种警惕之感,脑子里闪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
但最终还没等她考虑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吱呀”一声响。
门竟开了!
一声浅淡的轻笑,就在她身前不远处响起:“都到门口了,夫人还不进来,可是嫌觉非礼数不周?”
是顾觉非。
他两手轻轻搭在门上,依旧没有披着素日常有的鹤氅;一身浅青长袍简单,有一点浮云隐鹤的味道;一条银丝革带束腰,偏有越见丰朗。
长眉墨画,眸若漆点。
一派的清隽从容,渊渟岳峙。
已经是那样赏心悦目,令人如沐春风。
在瞧见陆锦惜的那一刹那,他一潭浓墨似平静的眼底,忽然掠过了一层淡淡的光华,却又好似凝聚着不散的浓雾。
分明望着她,倒映着她的身影。
可这一刻,陆锦惜不知怎么,竟觉得很模糊,隐约藏着点什么,分辨不清。
她怔了一下。
可还不等她看清,顾觉非便好似已察觉到了她的探究,于是淡淡一垂眸,浓长的眼睫垂下,阻挡了她的视线。
他侧身一让:“夫人请进。”
好像,的确有点不对劲。
陆锦惜的心跳,无端端有些加快,老觉得有些不安。但这一棵老草都把道让开了,她没理由不进去啊。
毕竟……
她先前还在想,要让顾觉非这自寻死路的,知道知道感情的“美好”与“残酷”。
即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是她吃亏。
心底这么个念头闪过,那片刻的迟疑,便这样轻而易举地打消了。
陆锦惜唇边挂上三分暖风晴雪似的笑意,但道一声“大公子客气”,便迈过了门,向里头一打量。
屋子不大,但确合门口挂着的“竹”字。
紫檀木仿竹长方桌上,摆着一套烧制成竹节模样的青瓷茶具,后头排着几张竹制六角扶手椅,开着窗前垂着一卷湘妃竹帘。
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琴台,上头搁着一架五弦琴。
一支苍蓝的竹节形玉笛,就随意地斜放在琴旁,压在一张折起来的、隐约看得见翰墨痕迹的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