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之上,太子妃被幽禁于天韵宫里头,已经十日了。天界秩序井然,仙家各司其职。不过,仍有些闲得蛋疼的神仙嘀嘀咕咕,好奇那堕了魔的梅神被东君带走会如何如何,太子夫妻的关系又将有什么变化,这九重天上,是否要换个未来女主人……
这不,几个洒扫小仙正嘀咕着,时而瞪眼,时而嘿嘿。忽地一阵酒香飘将过来,远远的走来个俊秀的男子,满面奇怪的晕红,走路也不大稳当,似是喝了许多酒。小仙们一瞅见那人,立马唬得颤颤地低头行礼:“太……太子殿下……”
太子墨祁跟没看见也没听见似的,兀自昂首喝了一大口酒,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小仙们瞧他去的方向,正是天韵宫。噫,看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并非无情,这不,醉了也记挂着天韵宫中的那位,也不管天君会否不快。
“太子殿下心中定是爱极了太子妃呢,”扛着扫把的樱桃女仙艳羡地叹息,“天天儿吩咐木荆仙倌儿来照看,今儿到底耐不住,还是亲自来了。若我也有太子妃那倾城倾国之色……”
“木荆?”二号小仙瞪眼。
“木荆仙倌来了?”三号小仙张大嘴。
“木荆仙倌儿天天来看太子妃?!”四号小仙跳起来。
几位小仙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暗搓搓地道:“有奸情……”
天韵宫中,清冷得仿佛陷入了深秋。
杵在流言中央的太子妃蔓居,独自坐在小轩窗旁,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她的身形原就纤瘦单薄,如今经了一连串的打击,更是眼见着消瘦,简直成了纸片人,风一吹就要倒的。
一双手抻了灰蓝大氅,轻轻披在她身上。
蔓居一惊。喜上眉梢,忙转过头来:“墨……木荆啊……”
喜悦没在面上挂多久,便似水流,东逝不返。
木荆讪讪地低了头,扯出个笑:“天儿凉,要起来看景致,还是披件衣裳为好。”
他今儿特特穿了件银白色的仙袍。袍子反复施了法术熨平整,袖角出用法术绣了点儿蔓居草的纹饰。平日里散乱的头发也被他高高地束了个男子发髻。插上玉质荆簪,瞧着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倒是有几分大仙的风姿了。
“情”之一字,大抵就是如斯奇妙,可以让人患得患失,也可以让人想变得更好。
蔓居柔柔一笑:“多谢。”
木荆红了脸,指着房中的桌子道:“终日只食些糕点也不大好,我给您做了碗鲜汤面,用傲岸山灵芝做的。补仙体最是有用,而且……可以暖一暖。”
一个男子,饶是只有四百岁,也该是硬气儿的,没事儿便红了脸,着实的不大体面。蔓居素来不喜这等男子,却也知他是欢喜极了她。心中倒也十分得意。倘若是过去,这等男子,她权当没瞧见,略过便是。只可惜,木荆是九明媚瞧上的重要人物,体内有苍玉的仙灵。
蔓居犹记得彼时在凤鸾山上。苍玉是个清冷孤傲的少年,虽是玉石幻化,性子却似锋利的剑刃。苍玉极不喜欢她,总用一双锋刃般的细长眸子刺向她,让她怎么都不得舒坦。她想,身为十二仙徒的他,约莫是不大看得起她这小小仙草的。
甚至。在她与墨祁成婚那日,苍玉持剑闯入她待嫁的闺房,警告道:“抢了恩人的夫君,很高兴?莫以为无人知晓,就可以安生过活。天命在上,断不会轻易饶过漏网之鱼。”
“苍玉仙者,我……我不知你在说什么!”蔓居扯出一个笑,“约莫……约莫有什么误会吧?”
当苍玉将一只翠色圆盘丢到她面前时,笑容僵在她脸上,好似无数蛆虫爬过,皱得不成样子。她也曾跪在地上,万般乞求,求他不要透露出去。她柔弱堪怜的模样,任谁瞧见都会升起些同情来,可苍玉仍然一副冷然的样子,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像在瞧一只扭曲的肉虫子。
“九姐姐并不喜欢他!她不想嫁的!”
“左右墨祁要迎娶太子妃,为何不可以是我?”
“我爱他,没有人比我更爱他,九姐姐能给他的,我都能给;九姐姐不能给他的,只有我能给!只有我能!”
时隔三万年,蔓居仍清晰地记得自己卑微又恳切的请求,更清晰地记得,苍玉眸中的不屑。
不知是脑子发昏,还是被苍玉吓到了,抑或,是失去墨祁的恐惧,让她失了理智。
“苍玉仙者擅自闯入,图谋不轨,”蔓居一字一顿地说着,纤细的手狠狠地撕开自己的嫁衣红袍,将头上的金冠扯下丢去,甚至将金簪拔下抵住心口,眸中带了些坚定的疯狂,“小女不堪其辱,更不能辜负天君、天后、太子的厚爱,故……自绝身亡!苍玉仙者罪大恶极,着,诛神台赐死!!!”
若苍玉将实情透露,她必将失去墨祁,生不如死。左右都是个“死”,捉个垫背的也不错。
“你果然不是个良善的,”苍玉冷笑道,“亏得老媚那样信你、护你。不过……成日里跟着老媚,想保持良善,着实不易。”
“你……什么意思?”
“有我在,你别想再利用老媚。”苍玉警告道,“天命在上,你好自为之。”说罢,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蔓居浑身颤软地滑倒在地,紧紧拢着大红嫁衣。外头响起天界迎亲的喜乐,她泪水涟涟……
回忆中的那个冷酷少年,同眼前的羞涩少年重合在一起,蔓居笑了笑,倾身拥住了他。让苍玉从这具躯体中剥离而出,得以复生?呵,她可不是个良善的!
木荆身子一麻,简直要被这柔情酥化成泥了。犹犹豫豫地挣扎了一阵,他猛地回抱住她——他朝思暮想的温柔女子。
蔓居神色冷绝,声音却仍温柔似水:“后日是我的生辰,估摸着这会子是无人陪我共度了,你……可愿相伴……”
“我愿意!我愿意!!”
窗外蔓居草随风簌簌摆动,一袭银白色天羽尊仙袍拂过,转瞬又不见了踪影。徒留浓郁的酒香飘飘荡荡,窜入房中。蔓居一惊,转头望向窗外,略想一想,又自嘲地笑了,攥紧了木荆的银白衣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