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应无臣负气而去,君辞也恼怒地抓起案桌上的东西砸下去,绷着脸侧坐着,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呼吸粗重。
她长这么大,何曾像今日这般有气不能出?
当年漠北有个蛮横部族烧杀劫掠,部落的王子被他们虏获,但部落酋长许了诸多利益给百姓,使得百姓闹起来非要她阿耶放人,最后阿耶迫于无奈将人放了。
这位王子当时对她阿耶挑衅与轻蔑,更是上马是故意撅了泥浆到她身上。
君辞哪里受得了这气?
被君勀摁着,等到这些人疾驰半个时辰,差不多都要回到部落才放开她,她仍旧握着一柄长剑,一人一骑,追杀了上去,在距离他们部落不足五里之地,将他们全部截杀。
驰援的千军万马将她围剿,阿耶不可能来救她,否则无故出兵,她便是能回来,也瞒不下去,反而会陷入更不利。
她杀得浑身是血,有敌兵的也有自己的,最后堆尸成海,只有她一人持剑而立,风中的沙子都渗透了血的气息。
也是这一战,漠北军中几位大将对她心悦诚服,只是她身为女儿身,又是混入军营,阿耶未曾宣扬,不少人还私下嘀咕阿耶抢了她的功劳。
她从不受气,今日却破了例。
让她破例之人,还觉她不识好歹!
应无臣可不久觉得她不识好歹,也从未这样恼怒过,一心为人筹谋,她不领情,还觉他别有用心,是为自己日后盘算,嫌他多管闲事!
回到小屋,广袖一拂,案几上的书籍笔墨哗啦啦掉了一地。
小银狐乖乖地蹲在博古架上,假装自己是个摆件,一动不动,眼珠子都不敢转。
子一也垂着脑袋立在门口,尽可能往门边缩,不让主公看到他的身形,以免碍眼。
胸膛起伏许久,应无臣才平心静气,颓然寻了个位置坐下来,仪态尽失,一腿曲倒,一腿曲立,手肘撑在膝盖上,细长的手指抵着额头。
好半晌他才喊了一声:“子一。”
子一心里一咯噔,无声吞了吞唾沫,视死如归般走了进去:“主公。”
应无臣没有看他,只是问:“我……是否做错了?”
这……这问题为何要问他啊?
子一想哭,他若说主公没错,主公事后自个儿觉得自个儿错了,岂不是都是他的错?
他若说主公有错,错在何处?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主公会不会觉着他是对君女郎不满,日后又觉着他会有离间他们之嫌,将他给发配了?
万分纠结的子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的应无臣抬眸。
清寂的眼看不出情绪,幽深如汪洋大海,子一却心提了起来:“主公,此时并无对错,主公与将军境遇不同,所思所虑自是不同。”
急中生智的一句话,戳中了应无臣内心生出。
他曾经何尝不是君辞这样无所畏惧,不容半点挑衅的霸道少年郎?
他曾经何尝不是觉着只要一身武艺难觅敌手,任他魑魅魍魉都能被他拳头粉碎?
他曾经何尝不是恣意随性,宁折不屈。
若非经历了那样翻天覆地的巨变,他只怕亦与现在的君辞无异,或许比她更张扬与轻狂。
沉沉叹了口气,应无臣低声道:“你说得对,她未曾如我一般遇挫,她就应当是如今的任性自在,我不应以己度她。”
“主公亦是担忧将军重蹈覆辙,一片拳拳爱惜之心。”子一心疼自己主公,忍不住道。
应无臣轻轻摇首,他不应该以现在的他来为她思虑,他应当以昔日的他来想她之心绪。